天色已经隐约黯淡，岳关山策马奔出山寨，陡峭山路只见斜刺出来的树枝，不见一个人影，绕了一大圈，他飞奔去了后山的野树林子。也不知道金子姓甚名谁，他朝四面八方胡乱大喊：“小花！我操 你妈！你在哪儿呢！老子在这儿！”

偌大的树林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晚间林子里起雾很容易迷路，他举枪往上空连续放了几枪，依旧是没有回应，岳关山低低恨声道：“他妈的，死了？”

岳关山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隔着老树行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金子捡了一根枯树枝充当拐杖，他不仅没有找到白庚辰还迷了路，心中惶恐到无以复加，听到枪响才强打起精神，循着枪声的来源，见到了人。

岳关山心中轻松了几分，马蹄不徐不疾往前去，金子深一脚浅一脚与之会合，待到马蹄停在他面前，岳关山向他伸出一只手，金子却是直接跪倒在岳关山面前，崩溃到泪流不止。

岳关山收回手：“见到我有这么激动吗？谁让你乱跑的，现在知道怕了？”

金子哭的撕心裂肺，哽咽着尽力发出声音:“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钱……我家被人灭门……干爹现在生死未卜……大哥要是回去了也在劫难逃……他们还等着我去救……庚辰还是个小孩……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不能再耽搁了……”

金子双手伏地一直给他磕头：“你放我走……我一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可以……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岳关山有些发懵，金子先前还底气十足的大吼大叫，现在已然不堪一击，而且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像是在撒谎，岳关山心平气和了一些：“回去再说。”

见金子不为所动，岳关山道：“我回去就宰了你弟弟，他闹起来烦人的要命！”

岳关山威逼利诱把金子拉上了马，马蹄疾奔，林子里阵阵寒风掠过，伴随着隐约兽叫，奔波一阵，岳关山发现老在一个地方打转，他皱皱眉头：“先下来吧，鬼打墙，咱们走不了了。”

岳关山把马匹拴在一颗老树上，金子握着缰绳不肯下马，他不信鬼神故不害怕，只是悲伤。岳关山在地上聚了一堆枯树叶，掏出火柴盒点了火堆，除了金子时有时无的啜泣，双方都保持静默。

林子里的风比往常冷，金子的脸被冻得发青，一个喷嚏喷出来两道鼻涕，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肯下马烤火。

熊熊火光在人脸上跳跃，岳关山捡了树枝放进火堆里，扫了一眼金子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金子坐在地上双手抱膝，鼻音浓重：“我没有骗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干爹让我来找葛大帅救命，我这就要到了，半路被你们给绑了。”

“什么人这么恶毒啊！竟然灭人满门。” 岳关山义愤填膺，盯着火堆不忍心告诉他，最后还是说道：“你到天津来也没用啊，听人说葛青云现在已经带人打到奉天去了，亲属家眷都搬去了北平。”

金子把头埋在臂弯里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又湿了眼睛，这让他感觉跋山涉水换来功亏一篑，彻底让人绝望。岳关山又说道：“我也只是听说，再说你靠一双腿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你哭也没有用，你要是信得过我，倒不如明天你写封亲笔信，我托人给你送到葛青云手里，反正总比你自己走弯路找的快。”

金子抬头问道：“真的？”

岳关山伸手在火堆上烤了烤，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我骗你干什么啊？你要真是葛青云的侄子，少说得值四五十万现大洋，加上那个小的，下半年我这一个山头的弟兄都不愁吃穿。军饷多难搞啊？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金子原以为他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来也是另有所图，这样也不是不好，最起码能更快联络到葛大帅。

岳关山盘腿坐到地上，没话找话：“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金子道：“金銮殿。”

岳关山嘴里念念有词：“金銮殿、金銮殿……銮殿、銮殿……卵 蛋？你爹怎么给你取这名啊？卵 蛋！”

金子仰望天空，林木高耸，黑云密布不见星月，他瞥了岳关山一眼又望着火堆发呆。岳关山也不自讨没趣，靠在树根上准备凑合一夜。偶尔睁眼，就见金子双手抱着膀子上下摩擦，他早上急匆匆跑出来，贴身棉袄也没穿，就一件宽大肥重的军装，冷风飕飕地顺着袖口领口衣摆刮进来，火堆烤着前胸烤不着后背，冻得他十分难捱。

岳关山绕过火堆走过去，坐在金子身后，困意朦胧说道：“我在后面给你挡风，你可别给老子冻死了，你要是再冷，我也没有办法了。”

岳关山阖上眼皮，不一会儿就发出匀称深长的呼吸声，已然睡着。金子直直坐着，没肯向后依偎，他已经不愿意去回忆这些日子，每一幕都让他心如刀绞，他呆滞地望着火堆形如泥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