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岭上的寨子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个小小村落的规模，三月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放眼望去，山脚下已经有了莺飞草长的景色，山上还多是枯树荒草，只有背静的山坡在荒芜里生出一些春意。

岳关山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清晨出门到后山坡撒尿，回去喂马，又去校练场看新兵蛋子们操练，吃过早饭，晨雾散去，风刮的冷硬，阳光却很柔软，他悠然自得衔着狗尾草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晒暖。

岳关山让汪小虎把白庚辰养两天，他真就死心塌地的养。白庚辰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捧着一碗肉汤泡馍吃的满嘴流油，还没吃完就上吐下泻。昨天傍晚一次，半夜里一次，今早又来一次，汪小虎怀疑这孩子的肠胃不能沾油腥，怕他再汆到裤裆里，给他换了一条开裆裤，又熬了一碗小米粥。

忙里忙外折腾了一大早，汪小虎把树枝上挂着的断线风筝取下来接好，准备带白庚辰去外面放风筝，免得他闹腾起来打扰到岳关山，他埋怨道：“团长，这崽子可真难伺候，老是汆稀，不给他吃，就缠着你要奶要妈。”

汪小虎又向岳关山靠近两步：“团长，这俩小子细皮嫩肉的，没准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们又不差他一个兵，与其让他扛枪吃粮，还不如趁机绑票去敲一笔白花花的大洋。”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是不能仅凭猜测或者听信金子的一面之词来断定，岳关山用牙齿攫取草根里的甜涩汁水，点点头又问道：“小花呢？”

汪小虎在岳关山身边呆久了，不假思索就了然其所指：“昨天晚上让他睡觉，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一着急给他一掌，把人打晕了，现在还睡着呢。”

岳关山拍拍汪小虎的膀子，觉得又好笑又怜悯，汪小虎是小时候饿伤了，现在吃多少粮食都是只长力气不长肉，好家伙现在能直接把人拍晕，他爽朗笑道：“行，到时候给你立头等功。”

汪小虎打立正行了个军礼，喜上眉梢：“谢谢团长！”

岳关山站起来拍拍屁股，迎面走来了薛崇义，薛崇义是个面孔周正、身躯健硕的青年，他不仅是岳关山的副官还是他的小舅舅。

薛崇义家中行商，途经瞎子岭，家姐被人抢了做压寨夫人，等一家人找上门的时候，人家夫妻二人已经生儿育女、恩爱有加。后来岳关山带兵出来自立门户，家姐始终悬着一颗心，薛崇义不得已弃商从戎，随着大外甥在绿林岭落草为寇。

薛崇义看大外甥是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就是从小跟他爹学了一身流氓脾性。

岳关山呸掉嘴里的草根，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小舅舅，早啊。”

薛崇义说的话，严肃里透露着亲昵：“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校练场看看再去催县长完粮纳税，你忙你的去罢。”

岳关山用肩膀往薛崇义身上一怼，嬉皮笑脸道：“辛苦了，有劳小舅舅。”

岳关山迈着大步往汪小虎房间里去，金子躺在小床上，侧身骑着被筒子睡得正安稳，忽然身边一沉，他迷迷糊糊转过身，很自然的把一条腿抬起来踹进对方怀里。

半刻之后，他冷不丁睁眼问道：“谁？”

岳关山的面孔和声音一起亮堂起来：“我！”

金子骤然坐起，倒抽了一口冷气，红肿的嗓子眼发出急促短暂的一声“呃”，脑袋一晃，就觉后脑勺无比的沉重酸疼，他在身旁摸了个空，满脸惊恐下床找鞋，且跑且说：“我弟弟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岳关山不能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他随口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他这一句话让金子提心吊胆疯跑了出去，岳关山没有放到心上。汪小虎领着白庚辰回来的时候，金子还没有回来，直到白庚辰在院子里撒泼打滚要哥哥的时候，岳关山才意识到事态不妙。

岳关山策马出去，在寨子里打听一圈无果，到了山寨门口，岳关山勒住战马，冲一个守门士兵问道：“你！早上有没有见到单独跑出去的小兵？”

背着长枪的守门士兵声音洪亮地答道：“报告团长！早上只有薛副官长带着人下山，没有单独跑出去的士兵。”

岳关山又问：“小舅舅走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

士兵略加思索，觉出了不对劲：“走的时候好像带了五个，回来的时候是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