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看他装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热情道:“姑娘是第一次坐船吧,虽然没有大铁轮,但是咱这儿的船西航长江各埠、东通津沽一带,天津自然能去,跟我来吧!”
金子有些不安,因为自幼生活的富庶,不通钱财贵重、不晓物值几何,又没出过远门,很怕路途遥远盘缠不够,到时候囊中羞涩寸步难行,于是他怯怯问道:“船票贵吗?”
中年男子看了看白庚辰,说道:“不贵,这小孩是你弟弟?小孩儿就免费拉吧。”
金子从兜里掏出一块鹰洋递给他,中年男子放在掌中掂了掂,吹了口气递到耳边一听,叹了口气说:“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就这吧。”
中年男子把那一枚鹰洋放进兜里,一摆手说道:“船就在前面,你跟着我来。”
暮色苍茫,江边的路坑洼泥泞,金子背起白庚辰跟着男子往前走,一直到走出码头还没有见到船,金子问道:“阿哥,这里已经出了码头了,我看船都在后面啊?”
中年男子回头道:“你没坐过船吧?出一趟船不容易,只拉那么几个人我们要赔大发了。”
金子没再多说,白庚辰有些困倦,把头抵在金子颈窝拱了拱,迷迷糊糊说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姆妈?”
金子把他往上托了托:“不急,很快了。”
金子跟着中年男子走进临时搭建的篷子里,那里有很多等着上船的人,行客席地而坐,环境脏乱,金子不知道该从何坐起,就找个地方蹲了下来。
中年男子让他先在这里等着,他还要去招揽其他客人,他刚一转身,就迎来一个横眉怒目的男人,捻着两撇胡须训斥道:“你想钱想疯了,把女人孩子领上船,这么远的路,撑不到地方就死在船上了。”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刘爷说的是,只是咱不拉他们,她也会上别人的船。”
刘爷不耐烦地挥手:“不拉不拉,赶出去!”
金子听闻他们因为自己是女人不让上船,于是抹蹭了一把脸,上前说道:“阿哥,我是男的。”
俩人面面相觑,借着一盏马灯才看清金子是男娃,刘爷照旧不肯:“你带着孩子,死在船上怎么办?”
中年男子很难为情地把那枚鹰洋交还给金子,把他和白庚辰领出来:“小兄弟,对不住了,刘爷不同意,这孩子真不能拉。”
金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死在船上,任凭他再怎么央求,刘爷也不肯让他上船,他失落之余走出篷子,旁边的搬运工人偷偷告诉他:“小兄弟,你还真不能上他们的船,他们那是黑船,船小人多,装不下、怕船沉,收了你的钱把你领上船,走到半路就把瘦的、瞧着活不成的丢进黄浦江,你这小身板肯定第一个被丢下去,算他们还有点人性,不打孩子的算盘,还是多花点钱去码头坐大船。”
金子听罢阵阵心悸,得亏这些利欲熏心的人尚存一点良心,否则他差点上了黑船客死江中。
天色渐黑,江天逐渐一色,很快江面和天幕都变得漆黑,江风也越刮越大,金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抱紧白庚辰,在拥挤肮脏的江边游荡,借着货栈旁的马灯走回码头。
洋人不断筑路建桥,租界范围随之扩大,楼阁林立,屋瓦鳞临,码头更是熙 来攘往热闹非凡,可是当船开出繁华地界,往前看黢黑广阔的江面不见边际,两旁则是矮寨茅屋,芦苇丛生,坟冢遍地,凄凉无限。
金子坐在船上,不知这是沪南还是沪北,只是还没有去到天南地北,他的心就被不可名状的空荡和恐惧填满,他从未如此念想过龙彧麟和龙天下,想的肝肠寸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