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龙公馆还有一段路,汽车停在一条背静的小街上,四辆轿车围追堵截,把龙天下包围起来,对方人多势众,甫一睁眼,他面前出现十几个人。外面暮色苍茫,龙天下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他纵横世间几十载,十几个无赖别妄想吓破他的胆。
龙天下从汽车里下来,只见为首一人并非无赖形象,其身量和龙彧麟有几分相似,西装打扮一丝不苟,眉目也生得细致温文,他身后站着十来个穿着黑拷裤褂的打手,来者不善。
白啸泓嘴里叼着烟卷,口鼻间呼出缭绕烟雾,他取下烟卷走向龙天下,往地上弹弹烟灰,喷云吐雾间问道:“舵主还认得我吗?”
白啸泓重新用雪白的牙齿衔住烟卷,倚在汽车旁,双手抄进袴兜,好整以暇。
龙天下双手背后嗤笑一声:“龙某人可不记得籍籍无名之辈,不如小兄弟痛快点自报家门。”
白啸泓轻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蒂:“那我给舵主提个醒,四年前,龙门宴,舵主还记不记得有人跪出一条血路恳请您放他师傅一马。”
他这么一说,龙天下有了一点印象,龙彧麟好像也和他提过几次,不过他着实没有放到心上,记不得白啸泓的名姓,龙天下玩笑道:“怎么?杜金明又让人给绑架了?”
借着一点星月光芒,白啸泓看清他睫毛很长,眼睛很黑,一脸的不屑又不耻,这个老头子在向他挑衅。白啸泓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坚硬的光芒,声音清冽低沉:“看在我师娘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我要报仇,废了你。”
龙天下抬眼一笑,对他大放阙词的人不少,白啸泓是第一个要留他一命的人:“黄湘对我必欲杀之后快,既然看在你师娘的面子上,何必留我一命?”
白啸泓满心的愤懑,他面前的老头子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犟种,比他更年轻、比他更傲世,所以总是笑吟吟的,笑得他头皮发麻。
白啸泓决心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在权力的角逐这一道,从来都没有能与不能,只有敢与不敢,只要他敢,往后法租界乃至整个上海滩都没有龙天下这号人,他心里腾起杀意,饱含着欲望的杀意。
龙天下见他久不言语,笑微微上了车,白啸泓果断决绝道:“慢着,你当我大半夜有闲情逸致和你在这儿说废话。”
几乎是一瞬间,白啸泓身后的壮汉一拥而上,将龙天下从汽车里生拉硬拽出来,龙天下被人扯住胳膊和腿仰面朝天按倒在地。汽车夫一看大事不妙,想要开车逃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枪击穿太阳穴,伴随着车窗玻璃的碎裂,血乎乎的脑袋耷拉着撞在方向盘上。
龙天下仰望着白啸泓,生出些艳羡,年轻真好,年轻气盛就有胆大包天的资本,他已经在劫难逃声音却没有一丝紊乱:“你叫什么名字?”
白啸泓揪着汽车夫的后衣领丢出车外,冷哼一声:“我这种籍籍无名之辈,舵主大可不必知道。”
几个壮汉钳制住龙天下,迫使他伸出一条手臂,白啸泓缓缓发动汽车,车轱辘从龙天下胳膊上碾轧过去,白啸泓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并没有听到惨叫,他只好把汽车后退,再一次从他手臂上碾过。
白啸泓把脑袋探出窗外,眼看着龙天下的五指从抽搐到死寂,想必他的手臂也已经碎的很彻底,白啸泓乐此不疲,把他的手臂和大腿全都轧断了。
壮汉把龙天下从车底拖出来,白啸泓蹲在他身旁,抬起他的伤臂,小臂那里垂直下去,确实断裂的很彻底。龙天下在剧痛之中只剩下急剧地喘息,白啸泓摇了摇头,恶劣笑道:“我真后悔,这里没有高朋满座,也没有宾客云集,只有我自己能欣赏舵主的狼狈样子。”
龙天下嘴角露出狞笑,气息忽高忽低:“你小子……不够狠……打断骨头……连着筋……”
白啸泓变了脸色,龙天下又道:“知道……后怕……”
白啸泓比他笑得更狰狞、更放肆,他接过一把斧头,按住龙天下的手腕,将那根最粗的肌腱硬生生挑断,龙天下当即全身抽搐,胳膊底下殷出一滩血泊。
把龙天下的手脚筋全都挑断之后,白啸泓让人把龙天下装进了棺材里。
季杏棠匆忙赶到,白啸泓站在汽车灯光之中,逆着光留给他一个沉重的身影。季杏棠走向前,龙天下那半截血淋淋的胳膊正被丢尽棺材里,他惊魂未定,掏出手帕递给白啸泓,嘴唇颤抖着却没能说出话。
白啸泓确实有些后怕,赌,如此而已,他不知道输赢,一时呆滞在原地不知所措。季杏棠抬手擦净他眼窝和鼻翼的鲜血,夺过他手里的斧头丢在地上:“大哥……先回去吧……”
白啸泓问道:“人抓到了吗?”
季杏棠摇摇头:“龙家没人,已经派人去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