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念高小的时候,龙彧麟依旧充当他的司机,金子知道龙彧麟的日子过得黑白颠倒,早一会儿完一会儿的都不在意,可是今天龙彧麟晚到一会儿,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煎熬。
傍晚时分,龙彧麟把车停在路边,胳膊肘搭在车窗沿上,摘下墨镜冲金子吹了个口哨,金子惶急地跑上车催促道:“大哥,快走。”
龙彧麟定睛一瞧,金子的腮帮子和额头各沾了一个大红唇印,龙彧麟抬手去擦,没能擦掉:“乖乖,你是不是被卖 淫 妇给盯上了?”
金子委屈地给他讲述了自己的荒诞经历,原来金子的同学里有一些纨绔子弟,不想着上进求知,单惦记着四马路的红颜知己,金子以前常听人家说暗门子,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同学说要带他开开眼,因着新奇他头也不回就跟着去了。金子头一回见着活的娼 妓,正感慨比他家的大丫头漂亮,红粉阵里的妖魔鬼怪就把他缠住了,不由分说就要亲他,差点要扒他的裤腰。
龙彧麟询问道:“都亲了哪里?”
金子抬手一戳自己的脸蛋:“这里。”又指指额头:“还有这里。我心里害怕,就没让她们继续亲。”
龙彧麟听了这话,胡撸一把他的脑袋,笑说:“傻小子,你年纪还小,别和那些大美人鬼混,她们不仅玩弄你还想要你的钱晓不晓得?没准还有什么脏病,到时候吃了亏你后悔也来不及。”
金子记住了龙彧麟的教诲,他肚里又生疑惑,暗门子和女学生打扮的大差不差,要怎么分辨?大抵,女学生是文明的,不会摁住陌生男子胡乱的亲。
龙彧麟把金子送回家,考虑晚上去哪里消遣,现在入了秋,大三元的生意也入了秋,需得束手束脚,不能随意挥霍。龙彧麟没有什么过分的嗜好,他不抽鸦片大烟、不滥赌、不逛妓院、不捧优伶,偶尔的有也是点到为止,勉强算个好青年。想到这里好青年有点落寞,不知这落寞来自肉体还是精神,叫他心里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就把车驶进了四马路,足以说明是肉身的寂寞。
妓院里的装潢半洋半旧,人也半洋半旧,龙彧麟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那老鸨盯了他一会儿,走到他身旁坐下,眼波还未顾盼,已经洒尽风流韵致:“爷怎么一个人在坐在这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龙彧麟的脑子开始机械地思索,老鸨见他久不言语,开始揣度人意:“长三堂子里的姑娘还有差的么?”
龙彧麟还是不说话,老鸨先抛个眼儿媚,又问:“爷是不是喜欢‘弹性女郎’?要我说洋妞有什么好的,金头发蓝眼睛看着不够吓人的。”
老鸨能说会道,在他耳边嘁嘁喳喳说了一堆,龙彧麟不置可否,她想自己是撞见了榆木疙瘩,纯属浪费光阴,有这个时间早撮合好几对露水鸳鸯了。她正欲离开,龙彧麟看见一位半熟不熟的人:“他是……”
老鸨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口走进来一名男子,身姿秀拔西服挺阔,正压低了帽檐径直往楼上去。老鸨答道:“那是季公子啊,每个礼拜天都来,他包下一间厢房和一个姑娘,不许别人打扰,呆上两个时辰就走。”
龙彧麟想,如此一来外面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他生了一探究竟的心——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季杏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守株待兔的龙彧麟。此时季杏棠的脸色红白不一不太好看,长时间的血脉贲张,脖颈也是久难褪去的潮红,他是识得龙彧麟的,偏头猛地咳嗽两声让胸臆舒畅了才问候:“龙先生……”
龙彧麟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那些酸儒、奸商、政府人员才衬得上这个称呼,大多数时候他都被人称为大哥:“哦,你好啊,好久不见。”
季杏棠对他这“自来熟”的语气非常不适,龙门不和杜门的人纠缠,相应的,杜门也不待见龙门的人,冤家路窄,还是在这种地方,他一时语塞:“哦,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