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20年12月15日，前名人夫妇回到家。

如果说去年是因为受伤事件而找借口，故意让父母没在他生日当天赶回来，今年则刚好相反，父母从11月底就跑到瑞典去蹲等极光。尤其塔矢明子，兴致勃勃地发誓说看不到极光就不回来了。

俩老提前打过电话问儿子要不要回来给他庆祝生日，但塔矢亮骗他们说自己生日那天也要去外地工作，让他们放宽心玩，玩够了再回来也没关系。瑞士的养老设施很完善，俩老在那里的生活很惬意，塔矢行洋的身体也调养得不错。在梦中的七年他的身体还没好到可以陪着妻子到处游山玩水，不像现在他们俩居然连极寒之地都能去，听说行洋还迷上滑雪运动。家人健康让塔矢心里甚是宽慰，相比之下，过生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

而且在梦中那七年里，父母出国后的头两年根本就没精力回来，都是塔矢在新年前后抽空飞过去待一阵子，是从第三年开始俩老才飞回来，也几乎总在圣诞之后，更不用说帮他庆祝什么生日。

反正他的生日有进藤光帮他庆祝，他已经感到满足。

其实原本在他生日那天，棋院是真的有安排工作给他。曾经的22岁生日他接受了，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不是吗？

但这次，进藤光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到棋院办公室去查了他的工作日程表，马上就跑过来数落了一番：“14号那天既是你的生日，也是星期天，凭什么要接受这工作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工作狂，也不怕干坏自己！偶尔也要拒绝工作上的请求才行啊！”

他难得被批得哑口无言，只好在进藤光陪同下去找院长说明情况，拒绝了这次的工作。

“这才对嘛！星期天记得到会所，我在那里等你！”出了院长办公室，进藤光心满意足地说。

进藤光一如前两年那样，在会所帮他张罗生日派对，虽然现在已经不至于会被吓一跳，甜蜜的感觉还是会不断涌出来。只是进藤光送他的生日礼物真奇怪——竟然是玉！前两年送的各种挂饰也好，现在这块玉也好，都有点女性化。莫不是进藤光太擅长讨好女孩子了，反而不知道男性朋友的需求？偏偏进藤光还老是问他为什么不挂上自己送的吊饰，他每次都只得含糊其辞，转移话题，糊弄过去。虽然进藤光送的所有礼物他都悉心珍藏着，但是要他公然把这种女孩子气的东西挂出来，还真是办不到！

“呐，这块玉，你会戴吗？”进藤光又用期待的语气，望着他说。

看到这样眼神的进藤光，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字。也罢，戴就戴吧，反正玉是贴身之物，可以藏在衣服底下不让其他人看见。

所以他点头答应道，“嗯！”

“太好了！”进藤光笑得非常灿烂。

进藤光阳光般的笑容让他如沐春风，生日当晚笑着睡着，又笑着醒过来，一脸愉快地开车到成田机场迎接回到日本的父母。

“儿子，想死妈妈了！”塔矢明子特别有西方作风，大张着手快步走向他，用力抱了一下，才又放开，上下端详，“嗯，气色看起来很好嘛，不错、不错！”

“母亲，你们的身体也还好吧？”他也亲热地对母亲嘘寒问暖。

“棒极了，我跟你爸天天都去滑雪呢，不知道多健康！”母亲笑声爽朗。

“亮。”推着机场行李车的塔矢行洋紧随妻子其后，也唤了儿子一声。

“父亲！”塔矢亮三两步上前，接过父亲的手推车。

“你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点？”行洋打量了儿子一番，马上就皱着眉头指出问题。

“呃……”塔矢亮无言以对。不管是哪个理发师碰他的头发，都会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思来想去，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剪头发了。他还特地选在父母回来前剪，就是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留着过肩发，不成体统。可一般人哪有办法给自己剪头发，理所当然他就剪坏了。无论怎样也剪得参差不齐，又怕剪得太短无法挽救，所以现在只得扎起一个小马尾，掩饰一下。

“哎呀，亲爱的，有什么关系呢，”明子却丝毫不介意，“我们在欧洲不是看到很多小青年也留长发嘛，这是年轻的象征，是时髦潮流，你不懂啦！再说我们家小亮留长发也很好看啊！”

“那怎么一样，毕竟亮的职业是棋士，是传统运动的承继者。”行洋轻声反对。

“其实……我是特地等母亲回来给我剪头发，”塔矢亮连忙找了个借口，“小时候不一直都是母亲负责剪的嘛，外面理发店都没有母亲剪得好看！”

“真的吗？”明子听到这番话，笑逐颜开，“好咧，等明天，妈妈给你剪一个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发型，看看妈妈的手艺是不是还宝刀未老！”

“嗯！”

让最亲近的人碰的话，应该不会有那种头皮发紧的感觉吧？

塔矢亮远远就看见站在棋院大门前的进藤光，状似一身轻松地在喝罐装热咖啡。

互相打过招呼后，进藤光第一眼就看出他的变化：“咦，你剪头发了？”

“是啊，还是这样清爽点，”塔矢亮随意拨拉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尾，他对于母亲的接触果然没那么抗拒，所以一年后终于又能变回短发，他也松了一口气，“我留长发怪怪的吧……”

虽然他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但耳尖的进藤光一下子就听到了，嘻嘻笑了起来，“还好啊，无论长发、短发，怎样都很适合你，人长得帅就是有这个优势！”

塔矢亮不置可否地挑眉，他一直认为进藤光才是不折不扣的帅哥，不但外表，还有性格，乃至整个气质。不过没必要说出来让进藤光知道他的想法。

“对了，上次听你说你有去晨跑，现在早上还去吗？”在棋院门前一气喝完手中剩下的咖啡，进藤光扔掉垃圾，快步跑到明显是在等着一同进棋院的塔矢亮身边，跟他一起走进门。

“之前都有进行，不过这个月就不去了。”

“为什么？”一问出口，进藤光马上自己醒悟，“是哦，你爸妈回来了，你要陪他们俩吧？”

塔矢亮点点头。

“刚听你说你有晨跑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进藤光“哈哈”笑起来，“你这家伙竟然也会去运动！”

明明就是你说我更适合慢跑——塔矢亮心底暗自叹气。虽然他知道说他适合慢跑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进藤光。

“后来想想，如果有什么运动特别适合你，那一定就是慢跑。”进藤光忽然补充了一句。

塔矢亮愣了一下，耳边的这句话，跟梦中的多年前进藤光初次建议他慢跑时说的话，重合了。

大概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进藤光还是那个进藤光，他的本质不会变。

无论哪个人生的本质也不会变。

“我也有点兴趣，说不定有机会跟你一起去跑步呢！”进藤光还在说着。

“嗯？”听到这句话，塔矢亮的心跳兀自加速，“你住得离我挺远的，要怎么一起跑？”

“那倒是，”进藤光想了想，“我们可以找个没有工作的下午，约到哪个公园跑步！”

那还叫晨跑？不过塔矢亮还是愉快地答应了，“好！等我父母离开之后！”

他们边聊，边走进入了休息室，伊角慎一郎马上迎上来，“今天下午怎样？”

原来他是对着进藤光说话，进藤光很快应道：“比赛结束后去看看咯。”

塔矢亮想问看什么，转念一想，既然进藤光不主动告知他，那应该与他无关。他朝两人点点头，自己找个比较远的位置坐下，留下两人低头小声讨论什么。

塔矢明子自从定居国外后，心态越来越年轻，甚至有点孩童化的感觉。等不及平成21年的节分到来，就嚷着说还是瑞士环境好，便要回那里待去。一方面，她指的是自然风景；另一方面，其实她是有点受不了，自从他夫妻俩回日本后，家里几乎天天都要接待闻讯而来的塔矢行洋的客人。明子的性子在外面玩野了，已经不耐烦再当一个循规蹈矩、端庄大方的前名人夫人。行洋则是一副随妻子喜欢的样子。问父亲为何不如以往留恋日本，才知道原来他喜欢上欧罗巴大陆一年一度的围棋大会，虽然那里的棋手水平特别高的不多，大家却下棋下得很快乐，公益性的围棋大会气氛比日本那种时而紧张过头、时而一潭死水的氛围，让人愉悦多了。

“你爸即使不特意乔装打扮，也没多少人能认出他呢，”明子捂着嘴笑，“在欧洲人的眼里，亚洲人都长着一个样呢！”

“无所谓，我不在意那些虚名，况且没有头衔加身，还更能享受下棋的乐趣，”行洋淡淡地说，“亮，你要是有机会也去体验一次吧。”

“好！”塔矢亮应道。

他想不起梦中的父亲有没有提过这个围棋大会的事，毕竟那时父亲身体一直不见好，也不怎么到处去玩——但他自己肯定是从没参加过。他还身处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跟完全退下来的行洋悠闲的心态自然大相径庭，陪行洋聊聊、玩玩可以，要正儿八经参加的话，哪来时间？

一边闲聊，一边开车把父母送往机场，送进安检口。这一别，又要到一年后，他们俩才会再回国。

开回到院子的车库里，塔矢亮忽然特别想听到进藤光的声音。每次父母离开后都有这种冲动，大概可以称之为“孤单”吧——虽然仅有一点点。

熄了火，还坐在驾驶位上，他就取出手机，拨通了进藤光的电话。他知道进藤光今天也是休息。

“塔矢？”电话接通，进藤光第一句就喊道，“怎么了？”

塔矢亮听到进藤光在走动的声音，“你在忙？”

“倒也不忙，你有事吗？”

“没什么，如果你有事就算了。”

“等等，”进藤光似乎站定了，“塔矢，你不是没事会打电话的人啊！怎么了？要不我去找你吧！”

“我真的没事，况且你不是有事在忙吗？”塔矢亮不想麻烦别人。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谷那家伙被车撞了，我正无聊着，所以准备去看看他。”

“这不是很严重的事吗？”塔矢亮皱起眉头。

“哎呀，是那个过马路打瞌睡的蠢货自作自受啦！”进藤光笑了笑，“不用担心，都快三个星期前的事了。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赖着不出院偷懒而已！”

“哦。”听进藤光这样轻描淡写，大概是真的没问题吧。

“你要也有空的话，不如跟我一起去看他吧？”进藤光如此建议道。

“可以吗？”

他跟和谷义高的关系已经不像以往那么僵，当然也不是大亲友。在梦中那时没人告诉他和谷义高受伤的事，他自然也没去医院看望过伤兵。现在去合适吗？

“为什么不可以？让我们一起去嘲笑那个大笨蛋吧！”进藤光的笑声沿着电波传过来。

“……那好吧！”

作为普通的同僚，礼节上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嗨，和谷，我又来看你了！”进藤光一进门就轻快地招招手。

“哟，进藤大少爷，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伤兵了啊？”床上传来一把懒洋洋的挖苦声。

塔矢亮定睛一看——原来和谷义高的情况根本不是不严重！他的脖子戴着固定器，整条腿都打上厚厚的石膏，被用绷带高高悬挂在病床尾部的两个支架之间。身体其他地方盖了被子，看不出伤势。

“哎呀，不就一个多星期没来看你，别那么计较嘛！”进藤光翻开背包，取出一本杂志，“给，你要的《少年周刊Jump》！”

“我怎么记得，两个星期前就叫你把新出的周刊给带来的？”和谷努努嘴，示意进藤光放到他枕头边。

“我忙啊，你知道的。而且你又不急，现在的你根本没办法看书嘛！”进藤光不为意地笑笑，转身接过塔矢亮手上的水果篮，高举进入床上的木乃伊的视线范围，“呐，这是塔矢特地买给你的！”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和谷听到塔矢的名字，努力转动眼球看向床边，“哟，你也来了？”

“你没事吧？”塔矢亮适时地表现出关心。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和谷没气没力地反问。

“反正死不了。”进藤光转头向塔矢亮打趣道。

“走开，死进藤光，别咒我！”和谷木着脸嗔道。

“撞一撞不是挺好的嘛，之前不是还跟你的茂子吵了一架吗？这么一撞，你的她马上就对你百依百顺，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多好啊！”

“是好哦，不如你也来撞一次？”和谷嘲讽道。

“我跟明明关系可好着呢，可不像某人三天两头就跟他女朋友吵架！”进藤光不甘示弱地回嘴。

跟着进藤光久了，对于他和他的其余大部分朋友们互相吐槽的对话模式，已经从惊讶到习惯。幸好隔壁几张床都没人，所以塔矢亮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安静听着。

“你这只猪腿又白又粗，很适合画点什么上去。”进藤光指着和谷打石膏的伤腿，故作思索。

“你想干嘛？”和谷大惊。

“没什么，就想画个棋盘上去，腿上下棋还是第一次试呢！”进藤光继续开玩笑。

“这么没情趣的事你也做？”和谷嗤之以鼻。

“要情趣？那不如写上‘茂子茂子我爱你爱到想跟你玩情趣用品’，如何？”

“滚蛋吧你！”和谷把声音提高一点。

“怎么了？”正巧这时，和谷的女朋友森下茂子推门进来。

“没什么，我们该走了。”进藤光随意跟森下茂子招呼一声。

“怎么不多呆一会儿？” 森下茂子盛情地想留下两人。

“不了，当电灯泡会遭雷劈的。走了，和谷，我下周再来看你！”进藤光挥挥手，带着塔矢亮往外走，走到门边似乎才想起什么，又回头补一句，“对了，森下，和谷说等伤好了，想跟你试试情趣道具！”

顿时两把怒吼同时响起：

“什么？和谷义高！”

“混蛋进藤光，你不要再来了！不、不，茂子，你听我说……”

肇事者早就狡黠地吐着舌头，拉扯同伴有那么远跑那么远了。

进藤光约塔矢亮工作结束后去他家附近的公园跑步，还说他家附近开了家新的拉面馆，结束后可以一起去那里吃面尝新什么的。塔矢亮对拉面不是特别感冒，不过他从没告诉进藤光这事。进藤光可爱吃拉面了，总是一得空就拉他到处去尝试各种拉面。

塔矢亮满口答应进藤光的约。春末夏初，各大赛事又陆续举办，加上其他工作，最近他忙碌过头，以至于有时睡眠不足。虽然都尽量早睡，但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熬到零点。而且睡眠质量一直很一般，夜里尽做纷纷扰扰、散乱不清的梦。早上起来总会头晕晕，似乎是低血压的症状。好几个早上，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蹭了半天，就是睁不开眼睛。到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没留下多少时间去晨练。进藤光此时约他傍晚去跑步，他不但可以趁机早上偷个懒、赖个床，而且又不落下锻炼，还可以与进藤光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

不过——塔矢亮抬头看看满天飘扬的鲤鱼旗，心里却想到别的事情。

进藤光已经不像过去几年那样，会在每年儿童节突然消失。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没有见着进藤，但有跟他发过短信，所以知道他儿童节当天就在东京呆着，哪儿也没去。实际上到底是不是从去年儿童节开始、进藤光就不再离开东京呢？塔矢亮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不知为何没有2006年儿童节的记忆。据分析，那年儿童节进藤光带他去了广岛的尾道市，理由应该与Sai有关，但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事后无论怎么旁敲侧击，进藤光就是不肯再提那时的事情，问得多点还会被怀疑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原因，他只得放弃再问。

内心暗暗惋惜：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偏偏会忘记？

每年一到儿童节，他又会想起这个被压下心头的事情。今年也是，看着此刻跟他并肩慢跑的进藤光，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进藤，你今天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你有哪里想去吗？那跑完这一圈我陪你去！”进藤光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

“不是，我是说，”塔矢亮斟酌着字词，慢慢说，“你每年这个时候不是都会去吗？尾道市吧？”

“你说因岛？”进藤光愣了一下才回复，“我已经不会去了。”

因岛？塔矢亮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因岛！他就奇怪尾道市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藤光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是他却忘了，2006年初，因岛被纳入了尾道市！原来他们去的是因岛！说到因岛，在日本学围棋的人应该马上就会联想到，那是本因坊秀策的出生地，也是他的墓碑所在地。进藤光一向对本因坊秀策很执着，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儿童节去因岛，也不知道这跟Sai有什么关联，但肯定是本因坊秀策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不去了呢？”塔矢亮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下。

进藤光沉默了好一会，塔矢亮想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他已经知足了，毕竟今天已经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

但进藤光最终还是再度开口说话：“大概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吧。我的心结已经解开，愿望也达成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要去关心。”

是指藤崎小姐吧？塔矢亮心想。不过在曾经的梦里，进藤光仍旧是每年的儿童节都会消失，这又是怎么回事？在这个现实中发生过什么改变进藤光想法的事件吗？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参加马拉松？”进藤光明显不想在原话题上过多逗留，提高了音调，提起一个新名词。

“马拉松？”塔矢亮还真的从没想过。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这个名词都从没在他脑子里溜过。

“是啊，我今年初有上街头去为参加东京马拉松大赛的选手加油，那现场气氛可热烈了！不如我们来年也参加吧！”进藤光笑眯眯地建议。

“我们不是专业运动员，能参加吗？”塔矢亮对马拉松比赛一无所知。

“当然能，今年我就看到很多选手都只是普通的跑步爱好者，而且还可以选择只跑一段路。当然如果参加的话，还是要稍微特训一下！”进藤光微微喘了一口气，又问，“我想参加，你要一起来吗？”

塔矢亮觉得自己不算是跑步爱好者，只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才跑的，不过既然进藤光都要参加，自己又怎么能说不？

他点点头。

“好！到要报名的时候我通知你！”看到塔矢亮答应了，进藤光露出高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