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想你输了会不会感到沮丧呢，果然还是会沮丧吧？”

“没有。”

……是有一点，但并不完全因为输棋——好吧，是因为输棋，因为他明明可以不用输，但是他又不能赢。他不想做出连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事情，让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人怀疑，而且他要等进藤光追上来。

“好啦，别沮丧了，”进藤光是不是不会听人话，他明明说了自己没有沮丧——但进藤还是自顾自说道，“你已经下出超乎你平常的水平，不久后一定能打败座间王座的！”

“不要那么大声，座间王座和记者们还在里面！”塔矢亮瞪了进藤光一眼，决定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往前走去，看到进藤光紧紧跟在他身边一同走着，塔矢亮补了一句，“……真不明白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但无可否认他的心情的确没那么郁闷了！

“因为塔矢你啊，是我认定的对手，我当然对你有自信！”进藤光昂首挺胸，得意满满，仿佛在说着最让自己感到骄傲的宝物一样。

塔矢亮顿住，扭头凝视进藤光，进藤光也停下脚步，歪头笑眯眯地回望他。

静默了半晌，塔矢亮缓缓露出真心的笑容，再次说了句：“谢谢你！”

从前他跟进藤光是好友，但他真的很少听到进藤光对着他说这种肉麻话，大概因为那时他们都成熟了，太成熟了，互相包容的友情如大海般深藏不露，彼此间默契得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而不像现在，他们仍身处肆无忌惮的青春年华，说话做事直率得让人愉悦吧！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说着这样肯定自己的话的进藤光！

“去会所复盘吧？”塔矢亮笑着建议道。

“嗯，好啊！”进藤光马上答应。

“我觉得最决定性是这手，”进藤光一等塔矢亮把当时的棋局摆好，就迫不及待地把快收官那时塔矢亮自己没趁机进攻的关键手指了出来，“如果你在这里下这个位置的话，就有可能反败为胜了！”

他把棋子放在一个位置上。

塔矢亮没出声，皱着眉头瞪着那个棋子看了很久，又把视线移到进藤光的脸上，直看得进藤光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进藤光讷讷地开口，以为塔矢亮受的打击太大。

“你……看出了这手棋的问题？”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进藤光的话跟塔矢亮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是刚刚在直播室里绪方老师指出来的。”

原来如此，塔矢亮点点头。如果是绪方师兄那倒有可能——但这也说明绪方现在的棋力就已经很高了，不愧是后来稳占天元和王座头衔多年不让贤的人物！

不过不出五年他就追平了绪方，跟他在棋赛上的胜负比例基本是五五平分，他还在最后两年抢了绪方手上的王座头衔。

进藤光继续说道：“这一步棋很难发现啊，如果不是受到绪方老师的启发，我也察觉不出来！说到底，我觉得你之前积极点进攻，就不需要搞到要靠最后的那步险棋来补救了！譬如第58手这里就应该下在右下角星位。”

他在自己所说的位置上按了一颗棋子。

“你下这里我马上就能从你侧面鲸吞你这片地！”塔矢亮毫不留情地指出进藤的问题，也拍下一颗不同颜色的棋子。

“那就丢去这片地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你舍的可是你唯一的孩子！”

“哪有那么夸张！那是诱敌之计啊诱敌你不懂么！”

“你那叫没有根据的激进冒险，是乱来啊乱来你不懂么！”

“输的可不是我！”

“用你这种蠢下法输的可不止半目！”

“什么？！”

两人越说越激动，都横眉竖目，半撑着身体前倾，鼻子差点碰到一块了。

“塔矢亮，总有一天我要治治你这张毒辣的嘴巴！”进藤光咬牙切齿地说。

塔矢亮没有回话，才发现两人挨得太近了，他一时失了神。不由得咳嗽两声作掩饰，他往后靠回到椅子上，“废话少说，就要天黑了，快复完盘回家吧！”

“还是小老师稳重啊！进藤光你这小子，好好学学，就快成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旁边还没来得及起身避难的众人也安心地回归座位上，北岛博史颇有些得意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什么？！”

进藤光正要大声回点什么，只见市河晴美及时插到两人中间，各自奉上一杯茶，“是是，茶来了。北岛先生，别老是跟进藤君抬杠好吗？看小亮都不说话了！”

“我哪有！”北岛嘟嘟囔囔喝茶不语了。

“哼！”进藤光倒也没纠缠下去，转头对面前也捧起茶杯啜饮的人说，“对了，塔矢，我忘了跟你说，后天我不能来会所了。”

“哦。”塔矢亮嘴上应着，心里却暗忖：他有跟进藤约好后天会所见吗？

但还未待他深入思考，进藤光自己把话说完：“或者该说，以后每个星期二的下午我都不能来了。”

“为什么？”塔矢亮忍不住问起原因。

“因为明明正好每周二下午在棋院附近打工，所以我打算等她打工结束就接她去逛街吃饭，”进藤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你知道我的比赛都安排在周三，而你升上高段后，比赛都在周四，这两天下午我要跟你复盘，没办法陪她；周五下午我要参加森下老师那边的研讨会；周一下午不是要去一柳老师的研讨会嘛；周一和周四晚上我又有固定的私人指导棋工作。没有工作和比赛的时候，明明又总是要上课，她学校离我家很远……所以除了周末外，工作日我能陪她的时间不多……”

“嗯，我明白了。”塔矢亮点点头，心下却觉得有些苦涩。

这样看来，进藤光跟他相处的时间比跟藤崎明更少……在梦中，他跟进藤光相熟起来的时候，藤崎明已经从女子短大毕业，做着派遣员的工作。毕竟不是正式员工，工资不高，但是工作内容还是比较轻松，时间也很宽松。届时她与进藤光已同居有一段时间，进藤光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能见到她，就不像现在热恋期一样，总是争取着时间见面，那时反而还多了时间经常约他出去吃饭、喝酒、聊天什么的。当进藤光也升上高段后，两人的比赛时间相当同步，经常同出同入棋院，他就更没有相思之苦。哎，有点怀念那段日子了……

不过，只要忍耐到进藤光升上高段就好了，耐心等等吧——他塔矢亮从来不缺的正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