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却殊望着牧淳风脑后浮动的决明火,一头墨黑长发似将所有光亮吸收,而那两头的肩骨却又藏在暗处,让人辨不清宽及几何。
“自毁内丹,一则是不愿便宜四宗之人,鱼死网破,才够滋味,二则……”
韦却殊忽然用手轻轻扶住下巴,像是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答道:“二则是想赶在之后地解的火山灰喷发,将骸骨熔在这百年才遇的灰烬之下。”
话音一落,却见牧淳风双肩颤巍抖动起来,像是在笑。
他自然没想到这这种回答,但如今溯本追源,反而推之,倒还真是这么回事,若自己当时不往那处去,那怕是连具骸骨都保不全了。
石壁上的青液很快便满了一盅,牧淳风又起身爬到另一头的寒床之上,按坤坎顺位敲了敲床墩上的额石隔,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如今凡人之躯力道不够,他又试了两次才将机关弹开。
取出凿洞里的一只白瓷瓶后,将瓶中粉末兑到之前的青液中。
期间,牧淳风还抬头打量了洞口一言不发的韦却殊一眼。这位魔尊倒是极耐得住性的,自己刚才这一连串不符合一个蠹人身份的举动,常人是绝对无法忍住好奇心的。
等白瓶中粉末全数兑完之后,牧淳风将那小盅合上盖子后递到韦却殊跟前:“这是赋暇尊生前自断一指,用自己的指骨研磨而成的,当时他体内真气逆行冲撞,是为释放体内过盈之气,如今他的尸骨被埋在火山灰之下,也正好能有这寻骨藤来辨明具体方位。”
韦却殊道:“此时的窠硫火山还未喷发完毕,且地脉煞极。你凡人肉躯,我不能承诺保你万全。”
“生死自负,道友请吧。”
等两人赶到栖鞍边界时,隔着窠硫火山口数里外就有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了。
再往前行进,夜空的钩弦孤月已经完全消隐在漫天火灰中,山口隐约浮动的熔岩红光映射在一处连峰之上的哨塔上,而一刻也没停息过的火山灰已经只差将塔顶淹没。
牧淳风在飞沙乱石中勉强睁着眼,眼前茫茫一片被火山灰吞没的沙海宛如炼狱之象,而自己的尸骨就躺在这片灰烬里。
一阵烈风袭来,牧淳风忽而往前抓住韦却殊的左臂:“用我刚才那盅骨水画一道下四乾往生符,往那哨塔东北位十丈左右施放,飞符自燃的位置,便是赋暇尊化骨之处。”
话甫落,韦却殊忽而腾身发力,撤**上白袍将牧淳风周身严实裹住,再一手将其整个揽住后便飞上那哨塔的檐顶。
回头看时他们先前所在那块巨石也已经被流火飞石击溃。
两人站定后,韦却殊按牧淳风所说抽出一张蓬浇底符,将那骨粉青液撒向空中,几道斜劈气劲下来,那符果真如长了翅膀般向那片灰海游去。
那符最后落在一块被冲下来的山石旁自燃殆尽。
韦却殊伸出一臂示意牧淳风稍稍靠后,粗看此处堆积的火山灰少说也有几丈之深,要从此间精准取物并非易事。牧淳风虽不质疑他的修为,但也清楚眼前是桩麻烦事。
正揣测间,却见他猿臂一展,猛然背上长剑气冲出鞘,那剑上被解开的齿串也随之追了出去,韦却殊应声腾起,朝那蒸着热气的沙海猛劈一掌。一阵逼仄灵压划地而走。
那剑朝着灰符燃尽的位置竖插而下,随机再火山灰中搅起一阵漩涡。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飞剑似有斩获一般衔那串齿骨又反身上来。
最后落到他手上的是一根虎口长的莹白椎骨。
牧淳风凝神望着那手上的物事,不禁觉得怪异非常,好似那骨头可以是任何人的,却唯独不是他的。“你再探探,此节不是最要紧的。”
韦却殊将那裹满了火山灰的炽热骨头握在手中,忽而那椎骨普通显灵一般现出一瞬晶石般的莹泽光亮,韦却殊注视着手中的椎骨回道:“没了,只剩这一截了。”
“或许是骨架被这火山灰冲散了?”
韦却殊不与他辩驳,猛然催动长剑往眼前沙海中,霎时一阵地动山摇,茫茫灰烬中割海成路般让出一条阔道出来。
脚下阔道中,除了烧焦的泥石,再无他物。
牧淳风顿觉心中大骇,不见了?莫非四宗之人已经做到这步田地。他心中一时疑云骤起,万千猜测正要涌上心头,却忽然被一把烟灰呛得直不起腰来。
韦却殊上前将他扶起,再往他嘴边送了一股清气后道:“既是夺舍,也该寻副受用些的壳子,对吧,燕走赋暇尊。”
牧淳风任由自己上身托在他臂膀上,抬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道:“不是夺舍,借尸还魂罢了。”
韦却殊也回望他的眼睛,“你凭何断定我会与你谋事?”
牧淳风将那滑落的白袍又重新拢到身上,轻声道:“因为你现在还在听我说话,而不是一开始就拧断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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