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两百七十岁的时候,长成少年模样,肤如白瓷,眼藏星海,墨色长发被鹅黄缎带挽在脑后,一身霜色长袍,跟在星月司诸位小仙后边儿探头探脑,高兴了就笑得眉眼弯弯,泛起淡淡的光晕,好看是真好看,但更多的时候,他是既迟钝又呆傻。课业一般,技艺平平,除了摸索星鉴去人间摆摊算命混个饭吃,实在是平庸得很。
三百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没完没了睡了五百载。一百年前醒来,近乎失智,法力也丢了大半,这才不得不跟着绯音、息鸾这帮三百多岁的小辈一同修习。
尽乾早些年还嘱咐琅嬛司日日汇报月见的课业,觉得他身子痊愈必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业的,盼啊盼啊,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资质平平的人终归还是资质平平。
忘了是几十年前还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年夜,尽乾前去琅嬛殿看学子读书,各个声情并茂摇头晃脑,他月见就偏生与众不同,不列于席不见其人。尽乾拿了水文镜请众仙寻他,才知道他在人间酒楼当厨子,正加班加点地熬红豆羹。
“也好,既是明月皎如素,便不必求那功名利禄!”天君拂袖而去,水文镜却忘了合上,这几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一时间传遍天下,堂堂神仙竟溜去下界给低贱平民烧饭,真真儿是丑事一桩。
月见不以为耻,此后常去人间闲逛,呆够了一处便另寻一处,久而久之便离了群,他也乐得清闲。如今已是仙阶修习最后一期,月见只求快些结业早日入职为好,此刻见卧云准备下学,微微侧身,见得后排的息鸾正锁眉深思,心道“这小凤凰虽说小我五百岁,脑瓜子倒是灵泛,长篇大论我想不出来,不如找他指导一二”。
息鸾和月见一对上眼,便知他是要来抄作业的,手忙脚乱开始收纸笔,一股脑全倒进荼靡山人手一个的霓羽袋里。
卧云前脚刚出,月见便笑嘻嘻地迎上去,“小凤凰可别跑呀,寒食节的改火祭还有五日,晚些出发也不怕的。”
息鸾一听,拂去月见黏在自己袍子上的手,“当真是厚脸皮,我们荼靡山不同你计较也就罢了,你自己倒还要拎出来讲。”
月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巴眨巴小鹿眼,“我虽是脑袋不好使,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这九百年除了待过老家边春山和漆火的烬冥殿,就一直睡觉了,何时去过你荼靡山?!”
“你跺脚做什么,生气啦?老早就叫你跟我去人间玩,偏要闷着读那几万年前的鸡毛蒜皮,现在好了吧,胡言乱语。”
息鸾气急,道:“你瞧,自己都招认了,明明没少下界闲逛,还敢赖账,改火祭带人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还放火烧山,我们……”
“什么放火烧山?”
息鸾身子一震,像是想起什么,“我……我……反正你不能抄我的,也,也不能再去我荼靡山!”言罢,便慌慌张张背着霓羽袋走了,几根长长的七彩尾羽拖在袋子后面,有些滑稽。
这小凤凰果然是念书念傻了,胡话张口就来,改火祭都没个热食吃,谁稀罕去那鬼地方。放火烧山这种事,就更不可能了,谅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闹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