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七月，蜂飞蝶舞。

白昭从菡萏叶下探出半个脑袋，整个身子都浸在池水中，身旁绕着几条锦鲤。他拨了拨水纹，将它们驱走，脸颊边的伤口倒因此沾了水珠，刺得他抽了一口气。

他屏气凝神，便听见嬉笑声从远处过来。

“这下贱妖蛟天天缠着云玄元君，还真以这样为咱们收拾不了他么？”

白昭深吸一口气，凫下水去。

“我看就算是妖蛟都要比他干净点。不过是个天煞半妖，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腌臜肚子里钻出来的。元君不过心善，赏他口饭吃，他倒没半点眼力见，整日围着元君转，也没见元君如何重视他。”

又是一阵哄笑。

池水摇曳，白昭从水底看上去，只见腓腓搂着自己雪白的尾巴坐上堤石，声音很是尖锐：“现在也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待寻到了定要按在地上好好揍几下出气。”

他回想方才被腓腓一尾巴掀到胳膊上的刺痛，越发抿紧了唇不敢乱动。

捂住伤口，却还是防不住鲜血从指缝渗出，在水中拉扯出一丝红线。

腓腓鼻尖微动，狐疑道：“我闻到了血腥气，那半妖兴许就在四周。”

白昭心知不妙。正巧水底暗流涌过，他脚底被绊得不稳，眼看就要破出池水，他干脆化作蛟身，腾跃而出。腓腓来不及反应，偏又离得最近，被蛟爪钳住肩胛拖入池中，又被按在水里好一阵扑腾。

其余仙兽立即上前，獬豸拽过蛟尾将白昭从腓腓身上拉了下来。

混乱中，白昭被它额上长角戳中腹部，顿时松了反抗的力气。又见腓腓狐尾一卷，将白昭喉头死死扼住，蛟身被其余仙兽压制住，他拼尽气力也不能挣脱。

眼见獬豸五爪将将对着自己双目落了下来，白昭也发了狠，蛟尾缠住腓腓，直送到獬豸爪下。獬豸不得已半途收了攻势，又被受了惊的腓腓一扑，两兽便在地上扭作一团。

趁着其余一群仙兽乱作一团，白昭险险从其中脱身。还没走开两步，又被恼羞成怒的腓腓拦了下来。

腓腓化作人形是个相貌极艳的孩童，此刻白玉血脂般的脸上却挂着两处淌着血的伤口，都是白昭抵抗时蛟爪无意划伤的，伤口不深，瞧着却有些骇人。他平日里极爱惜自己这副面孔，如今被弄成这样，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这半妖竟敢伤了仙兽，待我告到云玄元君面前，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呆在这不庭山！”

白昭绷着一张脸不说话，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自阿姆死后，他就被村里人赶了出来，没有哪个族类愿意容他这般非人非妖的存在，只有云玄元君收留了他。

连日里被欺辱的痛楚，挟着被威胁的愤怒一齐涌上心头。白昭眼底发红，凌厉的妖气在经络中游走，腓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面前忽然变得凶戾狂躁的黑蛟捏住了命门，蛟爪锋利，瞬时已刺入血肉。

腓腓凄声尖叫起来，鲜血洇开一大片，疯了似的挣扎起来，白昭却将他牢牢制住，举着蛟爪一寸寸往下剜。其余仙兽一时都不敢上前，獬豸见情势失控，忙化了原身奔上山巅仙殿之中。

纪长明赶到时，腓腓的嗓子都叫哑了，地上的血几乎汇成一股小泊，又因着腓腓自身的毒素，凡血泊流过之处，嘉木仙草尽数枯萎。

“白昭，你这是在做甚么！”

纪长明不敢相信那个正残害着与他一般大仙兽的孩子，是那个今晨还在自己面前乖巧问安的白昭。

黑蛟停了手，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满脸震怒的纪长明：“元君......？”

若非他此刻脸上还溅着腓腓的鲜血，这样无辜的神情怎么也无法看作是嗜血的刽子手。

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

纪长明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容授时

肺叶溺毙般绞了起来，几近窒息的关头，那条断绝他气息的狐尾，却在最后一刻被外力拉扯开了。

白昭力竭，化回人形，却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他撑着眼皮抬头去看那人的样貌，怎奈一时没缓过气来，眼前一片昏花。

他听见腓腓气急败坏的尖啸声：“蒲牢，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昭听得一清二楚，比起差点扼死自己的腓腓，曾经咬穿自己的蒲牢在他心中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