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渐渐停了,而天将亮时,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乌凰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被窝里暖和得很,低眸一看才发现身上多盖了床薄被,不知是何时加上去的。
他走了吗?
如是以为,乌凰侧身摆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却半分睡意也无。
一旁暖阁里,萧轼已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夜未央里除了他带来的《止学》、《仕经》便是一些话本,他也是随口吩咐姚艳给乌凰弄几本书解闷,结果就弄来了这些,后来他随便翻了翻,发现这些流行于民间的话本其实也挺有趣,挺适合解闷的。
乌凰翻来覆去终于再有困意,可堪堪睡迷糊,冷不防的凉风大作,刚聚起来的一点温度瞬间散尽,她回身一看,那点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竟没走吗……乌凰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把又将被子扯回来。萧轼居高临下看着她,唇角微扬,“是不是本王不在,凰儿睡不踏实?”
他向来是脸皮厚的,说什么话都不觉害臊!乌凰咬咬唇,又背过身去,却不想绞尽脑汁去应付他,而是反问道:“殿下不是早该走了吗?”
萧轼钻进暖和的被窝就把人搂了,勾了她一缕凉滑的发丝在手,“你在这儿,本王怎舍得走呢。”
明知是假的,可乌凰竟因这句话湿了眼,心中无限悲凉,鬼使神差的,她翻过身坐起来,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又不觉低下头,“殿下,奴自知卑微,却仍奢望殿下垂怜……奴……奴只愿侍奉您一人,不要再侍奉他人,若不能则惟有一死……”
她眉间轻染了一丝悲戚,是睫羽下那双眸无意泄漏出来的,萧轼唇边的一丝笑意渐渐消退,徐徐坐起身来,幽深的眸中有万点星辰在明灭。
他终究没有回应,只淡淡道:“身子不爽且先好生养着,等身上爽利了再跟着嬷嬷们学些新鲜事物,于你总有些益处。”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各有所思,一室静谧。
早膳时辰到了,外头李霁又催了一遍,萧轼应了声“知道了”,回过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乌凰,问道:“要不要一起用膳?”
乌凰头也不抬,拢了拢被子,“奴吃不下,殿下请自便。”
萧轼亦不勉强,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再没说什么。
史太尉的孙子史逸遇害一案,刺客借助一场大雨,逃得是了无踪迹,大理寺将倚楼春及附近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线索,一桩无头公案便移交到了刑部。萧轼回到公府仔细将此案的卷宗彻头彻尾看了一遍,看至最后不禁眉心低沉,头也不抬问李霁道:“这案卷是谁做的?”
李霁低头一瞟,答道:“回王爷,原件上的署名是大理寺正嵇仲岚。”
听到这个名字,萧轼的眉头又是微微一沉,“活活气死张琮宗的那个五品典狱?”
“正是。”
“啪——”
一叠案卷被掷在了案头,上头两张卷飞到地上,李霁惶惑,不知王爷为何动怒,抬眸溜了一眼,赶紧将地上的卷宗拾起来放好。
萧轼握掌成拳,重重叩在书案上,“姚艳好大的胆子!”
怎又扯到姚艳?李霁更加一头雾水,思忖半晌脑中忽闪过一人,料想肯定与她有关,遂抬眸问道:“可是蘭楼里发生了何事?”
原是乌凰被嵇仲岚问话一事,姚艳知情不报,仅派人汇报说大理寺的人来搜查刺客。当时情况突发,她也脱不开身顾及蘭楼,只派了方嬷嬷过去,之后将此事一掂量,自以为可大可小,能瞒便瞒下来,孰料嵇仲岚竟把他审问乌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录进了卷宗里。
萧轼固然为姚艳的隐瞒着恼,却更恼她未能保护好乌凰,竟让她在旁人面前抛头露面。京城中知道她的人多,见过的却少,闻名不如见面,把她隐藏在蘭楼,就是不愿她被人看。而现在恐怕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倚楼春后院里养了个绝色美人,回去一传,又不知会惹多少人惦记!
正怒火中烧,言瞳禀报说主簿孙籍求见,他也只能将愠怒强行压下。
孙籍人还没立稳,便听堂上甩过来一句:
“你来得正好,速帮本王想法子,在罪名簿上除个名!”
没头没脑一句话,孙籍不免诧异,“呃……不知这人所犯何罪?”
萧轼大感头疼,只手扶额,冷静片刻终把手一挥,道:“罢了,此事甚为棘手,容本王再想想。”
孙籍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呈上,“王爷,眼下恐怕有更棘手的事,微臣接到密信,潼州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