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70
面对这样无助失措的张元,我怎么可能说得出一个不。
别说他原本还是什么都藏心里的人,他突然开口求我,我都为我没先主动提出而感到惭愧,于是当即郑重答复他:“当然没问题,你途哥大本事没有,好歹还有个地方给你存脚,有我吃的也不会让你饿着。”
张元不晓得是感动,抑或者只是委屈了太久,我话一出,他马上把额头贴到我手背上低低地抽噎起来。
我猜他这两年可能过得不容易,这么哭一哭,郁结疏散,对身心都有好处,便没劝他,只安静陪着。
张元挺久才平复下来,我看时间还早,问他要不要先回住处拿些比如换洗衣服之类的东西,但他不接话,我也就不再提,直接带人回家。
我跟张元在一起时是租房住,直到跟爷爷出柜后,偶尔几次带他来过这边吃饭。
时隔几年,张元对这地方倒还没陌生,只是看到铁门上那些淋漓鲜血一样的红漆,才有些惧怕地缩到我身侧。
我安慰他:“我姑欠人钱不还,债主找我这里来了。不过你别怕,他们只是要钱,不会真怎么样。”
张元嘴里应着不怕,进门却都拖着我的手不肯放,好像那红漆就是能吃人的东西,关了门才好点。
“途哥,这里一点都没变啊。”张元把屋里看了一圈,又到阳台看看,回来说,“阳台那棵仙人掌还在呢,不过你是不是从没管过啊,叶子上都是灰,土也是干的。”
“那东西不管也能活。”
我刚回房吃了药换了衣服,正打算把隔壁空着的房间收拾一下,张元也跟进来,脱下外套就要帮忙。
“途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见爷爷么?我那天好怕被他打出去啊,一直不敢说话,后来发现爷爷跟你一样是真好,说话也好笑,虽然他说的不多。”
这房间最早就是我在住,后来搬出去也放的是我的东西,再后来我睡爷爷房间了,这屋子才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
张元背对着我往床上铺床单,还跟以前一样毫无章法,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手忙脚乱依然搞不好,怕我嘲笑便偷偷往我这边看。
我靠在墙边看得有些走神,这几年发生太多事,说物是人非都不为过,然而眼下这一幕却又仿佛时空重合,心里不禁感慨命运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
我到底出手帮忙,铺床叠被,忙完两人都一身汗,张元扯着高领毛衣喊热,问我有没有衣服借他穿。
以前他也常穿我的衣服,裤子长了就编两圈,上衣长了却不管,还说是时尚,我那时反正不懂什么时尚,只觉得他穿得好看,我动手也方便。
我回房给张元找了身还算新的衣服,打发他去洗澡,自己坐在床边歇过一口气才去厨房准备晚餐。
本来张元要不来,我是没打算正儿八经做饭的,饿了煮个面或者粥也不费事,但我记得张元嘴挑,又是隔这么久上门,粥面总不太应得了场面。
翻箱倒柜找出家里的存粮,梁铭女朋友每次给他带的腊肉腊肠他都会分我一些,今天靠这些东西应急,再随便炒两个小菜就差不多。
张元洗完澡出来时,我正在沙发里坐着,吃了药胃还是痛,厨房的油烟味也熏得难受,看到他穿着我的衬衣顶着一头湿发站到面前,一时头脑有些发晕,怔怔看着他都忘了说话。
“途哥?”张元有些紧张地扯着衣襟叫我,“你没事吧?”
我回神坐起,忍着胃痛笑他:“你好像都没长高嘛。”
张元一怔,接着不好意思地笑道:“途哥你开玩笑呢,我又不是未成年还能长。”
“你那时候……”
我讪笑着住嘴,我认识张元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一,走的时候不到二十三,确实不太可能再长高,是我记混了。
不过我的口误反倒让张元放松了些,他走过来坐到我旁边,侧身看着我。
尽管成熟了,他这专注看人的眼神却还是像过去一样无辜可怜,仿佛有无穷的话藏在里边。
张元用眼睛说话,我却突然有些心虚,不敢西读那些无声话语里的意思,甚至张元突然朝我倾身靠过来时,我也见鬼地找借口避开了。
“菜,菜烧糊了!”
我跳起来往厨房去,装模作样掀锅盖一顿翻炒,心里却比锅里腊肉煎出来的油还热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