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很认真地想要跟一个人过到老。
因为一种叫多巴胺的东西,人跟人相爱并不难,也许是一瞬间的事,反而想要相伴过一生,却真不容易。
有时候爱着的人突然不爱了;有时候他玩消失再不回来了;有时候他还留着没走,但他失忆了,连你是谁都不记得;有时候,他干脆死了。
相爱和不爱的理由都有千千万,所以能有那么一个人,对你没有那么多挑剔,愿意跟你一起吃饭睡觉,也许从不说爱你,但直到彼此白发苍苍,死神降临的那一刻,他还愿意牵着你的手……能遇到这样的人大概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但概率极低。
然而即便这样难,我也曾不自量力地,试着想给那个人这样的一生。
他叫张元,名字普通,样子却很不错,个高白皙,有着怯生生的眼睛。
我是在上班路上遇到的他,一个外地人,年纪尚小,初来乍到一个城市总有许多不安和惶恐,我给他指路,加了联系方式,之后频频安慰体贴,这样数个月后,我发现自己陷入了爱情。
成为情侣则是又大半年后,我饱受告不告白的纠结之苦,张元反倒抢在前头跟我说喜欢。
我偷偷爱上的人同时也爱着我,这是何等幸运的事。
但在那之前,我曾很长时间都坚信,这辈子我大概都不会有跟某人相爱的机会。
原因其一,我爱男人,是常人眼里不正常的变态,其二,我样子普通,家庭普通,收入也普通,扒皮三层都找不到吸引人的潜质。
所以当张元和我互相表白后,我们理所当然在一起了,我也暗暗发誓,这辈子会尽全力爱他到老。
但平凡男人的爱情,大多时候都参杂各种不可预期,两年美好犹如烟花,璀璨一瞬,过后却是漫长的沉寂。
我在爱情最笃的时候跟爷爷坦承性向,原以为会有一场暴风雨,但爷爷只是默默抽烟频繁咳嗽,咳得楼房欲倒。
“可以,”爷爷很久之后说,“能有个人陪着你,总比我这张老掉渣的脸重要。”
我欣喜若狂,感激不已,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张元,踌躇满志跟他描绘我们的未来。
我们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他想要一个种花的院子也不是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旅游,看到远途美景会情不自禁地拥吻,再然后,也许在一个同性婚姻被允许的国度,我们还会成为彼此遗产的合法继承人……
但我不知道,爷爷在接受我爱男人这个惊天事实之前,已经被医生诊断患上肝癌。
我知道这件事,却是因为楼上那个老头某次酗酒之后,一棍子敲在我后背。
“畜生!就算给你填命,我今天也要打死你!”老头骂得唾沫横飞,“你个缺德败祖的玩意儿,等你爷爷两腿一伸,我看你有脸哭!”
老头对我又打又骂,把我想象中爷爷会做却没做的事一件不差全做了。
直到他敲断一根手杖,又被我爷爷拖上楼,这顿公开处刑才终于结束。
因为这一顿打,全楼的人从此都晓得我是个爱男人的变态,以及为了男人连爷爷都不要的缺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