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说过,那条官道已经数十年没出现过流匪了,这位县丞之子头一遭走官道就遭遇流匪,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玲珑,你还记不记得大小姐之前两任未婚夫,死因都是什么?”
因姜锦花亲耳听到曲弯弯现任未婚夫身死,她对这件事莫名有几分上心。
“这件事府里不让细谈,那时候奴婢在北边也只是扫扫地,很少打听外面的消息,不过奴婢倒是听到过其中的一些。”
玲珑回想了一下,“大小姐第一位未婚夫是老爷在她十岁给定下的,那位是老爷的生意伙伴,杨家的长子。那位长子并非杨夫人所出,只是庶子,所以大小姐知道此事后,屡次在府里发脾气表示不满。后来大小姐满了十五,那位杨公子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断,十日后的夜晚便一命呜呼了。”
姜锦花听得唏嘘,这么一琢磨,那位杨公子还真的是意外而亡啊。
莫非是她多疑了。
“你继续。”
玲珑点点头:“那位杨公子没了,这门亲事自然不能做了。只是杨老爷许是觉得自家儿子意外去世连累了大小姐的亲事,就决定让杨二公子代长子迎娶大小姐过门,这位杨二公子正是杨夫人所出的嫡子。老爷当然高兴啊,就答应了。谁知道亲事才定下了,就又出事了。”
姜锦花抿了一口茶,听着她说,正到关键处,就是杨二公子又是怎么没的。
“大小姐那时候都十六了,老爷就想早点把女儿嫁过去,杨夫人却想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杨夫人不太愿意。就在两家定了亲的一个月后,杨二公子在上寺庙的路上,马车受惊,半路坠崖了。这一回,连杨二公子的尸骨都没能完好的存下来。”
姜锦花问她:“杨二公子出了这样的事后,杨家怎么想的?”
她想的是,杨家这样被曲弯弯坑没了两个儿子,还能和曲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吗?
不能吧。
玲珑果真答:“杨家和曲家就此再不来往了,那段日子外头盛传大小姐克夫,杨家帮着曲家说话,压住了流言。只是杨老爷说,这也是他为曲老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位杨老爷虽说嘴上说不信克夫,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吧。”
姜锦花不觉得哪个父亲在没了两个儿子之后,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杨家和曲家断了来往,这件事看着还挺正常的。
杨二公子马惊坠崖,一眼看去也像是意外。姜锦花不禁想,难道曲弯弯之前的两桩亲事,男方真是命不好没的?
现在就看王二公子的案子了。
姜锦花问完后,就不再过问曲弯弯之事了,而是说:“玲珑,你能找个人手帮我出府买些布料针线回来吗?我待在这屋里,闲着也没事做,就想做做衣裳。”
“姜姑娘,您想要布料啊?那咱们府里的仓库就有各色的布匹呢,您想要哪种,奴婢去问管家给您取来。”
姜锦花一喜,还挺意外,“那你们府里有鱼纹缎的布匹吗?”
她只是试探一问。
她想到那枚揣在自己衣兜里的香囊,没想到她只是忘了放在家中,却又意外地带回了曲家。
玲珑笑回:“您也知道鱼纹缎啊?”
“怎么?”
姜锦花没明白她意思。
“这鱼纹缎在青河县只曲家卖呢,一匹的用价可不便宜,往往在曲家也只有主子们会用到。每位主子手上所赐的布匹,绝不会太多。”
玲珑一解释,姜锦花就问道:“那我还能要到吗,若是我做个香包,不会用太多布匹,王管家会同意我取吗?”
“该是可以的吧,奴婢去问问。”玲珑走前又补了一句,“奴婢记得,这布料做衣裳的却不多,因为它的鱼纹若制成衣服太过显眼,至多做一片下襟。”
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姜锦花很满意了。
如玲珑所说,这鱼纹缎只在曲家主子们手里有,那么那日她所捡到的,定是哪位主子命人丢弃的。
会是曲长生吗?
曲府只有他吃药。
可是他为何会命人到那样偏的地方丢香包呢,若是他所用的药有问题,直接倒了不就完了?
姜锦花越想越乱。
果然应顾疏的话,这曲家的水深得很。
姜锦花还在沉思,杏花走进来报道:“主子,公子领着青竹去大少爷院子了,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要见公子。”
“嗯?”姜锦花还愣了一刻,才回:“顾疏被大少爷请走了?”
“是的,好像前院大小姐也被寻回,后脚没多久大少爷就回府派人带公子走了。”
姜锦花听着蹙眉,曲长河单独见顾疏是为什么,他只见顾疏而却不见自己。
见自己的,却是那位曲二小姐。
他们曲家是准备将他们夫妻分开问话,以备他们提前串通好说辞吗。
姜锦花朝旁笑了一笑。
“姑娘,二小姐来了。”半蓉的声音自内室帘子外传入。
姜锦花也是头一回听见她开口,她的声音如黄鹂一般,很是好听,可性子腼腆,不敢多话。
那面墨菊已挑开了帘子,姜锦花站起身来,一位个头娇小的少女入目,曲音音走进里屋,她比姜锦花大一岁,却还矮了一些。
在衙门时两人就见过面,但那时曲音音躲在曲长河身后,姜锦花并未看清她的面貌。
“姜姑娘,我是曲音音。”
曲音音朝姜锦花盈盈一笑。
曲弯弯姜锦花是见过的,那样一张艳丽又张狂的容貌,张嘴就是刻薄之言,姜锦花想忘记都难。而曲音音的容貌与曲弯弯相比,则更显柔和。
她是圆脸,但并不胖,笑起来时添了几抹开朗。
比起曲弯弯,姜锦花无疑更喜欢曲音音,只是她一想起自己之所以会被卷入曲家事,便是曲音音挑起的火,她就没法摆出好脸色来。
姜锦花僵硬地笑笑,“曲二小姐好。”
“你先坐下吧,咱们有话坐着边说。”
曲音音要亲手帮姜锦花倒茶,她忙拒绝道:“二小姐,不用这么麻烦你了。”
曲音音有几许泄气,“果真如大哥所说,姜姑娘你心里头定是怪我的。但这也是必然,毕竟是我上公堂请赵大人将你们请过来的。”
姜锦花没料到她如此直接,一时之间她有些无措。
“姜姑娘,我今日来就是真诚与你道歉的。”
曲音音端起茶杯,作出似以酒敬之的感觉,“我牵连玲珑斋进来实数无奈,我本不愿可又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可我还是想请你原谅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说完,曲音音喝了一口茶水。
“二小姐想这么做,我们玲珑斋是无法抗拒的,至于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我只是玲珑斋一个小小的管事,与曲家无力抗衡,二小姐这句道歉让反而让我受惊。”姜锦花平静回道。
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曲家一句话,她们玲珑斋还能说“不愿”两个字?
曲音音在算计玲珑斋的时候,心也晓得玲珑斋拒绝不了,所以才如此明目张胆到青河县县衙报案吧。
曲音音为了曲家查案告上县衙,若是赵大人真的接手了,她在公堂上的话对玲珑斋会造成多大影响,这一点曲音音却从没有想过!
姜锦花为此而不快。
她是不能拒绝曲家对自己的要求,可她心里不痛快难道也不允许吗。
“姜姑娘,你这样说,我心里反而更难受。”曲音音苦笑一声,她睁大双眼,“要不然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尽最大可能满足你。”
“不要了。”姜锦花摇了摇头,“我要的东西,可能曲二小姐拿不到。”
“你只管说。”
姜锦花道:“那我要天上的月亮,冬季的雪花。”
曲音音惊呆了,结巴回道:“姜姑娘,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天上的月亮怎么可能摘得下来?冬季的雪花更不必说了,现在不过近九月,哪里来的雪花?”
姜锦花喝了一口茶,“所以我说曲二小姐办不到,你也不用和我道歉求原谅,只要曲二小姐要求我做,什么我不会答应?”
“可我不想要求你原谅我,我想你自己情愿。”
曲音音很难过,她明白她做的这件事令姜锦花不愿原谅自己,也是这样她才会拿月亮和雪花难为自己。
姜锦花叹气道:“曲二小姐,你是曲家的小姐,我不过是小石头村的小小村姑,你何必为了让我原谅你做到如此姿态呢,对你来说,这些本并不必要。”
她不知晓曲音音到底在执着什么。
曲音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姜姑娘,你早些休息,我明早再来找你说话,到时可不许你不让我进屋。”
姜锦花心想,这屋子也是曲家的,她一个外人哪里敢拦啊。
曲音音走后,没多久顾疏就回来了,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姜锦花稍微定了定心神。
姜锦花问起曲长河找他都说些了什么,顾疏说他只问了几个问题,再就是让他和姜锦花安心待在曲家。
曲长河已吩咐了家中下人们,这几日都不会有人打搅两人,两人只要待在院里,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姜锦花无言,这不和软禁毫无区别。
“七哥,曲二小姐来过了,她找我是为了道歉。就像你说的,曲家知道我们玲珑斋与此事无关,可还是用我们做了挡箭的。”
看她神色蔫蔫,顾疏坐在她一旁,说道:“没有关系还不好,要是真有关系我们才该担心。那位二小姐要来找你道歉,你听着就是了。”
“我只是觉得我连一句不要都说不出口,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姜锦花更蔫了。
顾疏问:“阿锦,想要权势吗,觉得权势好吗?”
姜锦花抱以认真的态度,答:“从前我以为过得简单就好,如今我错了。没有哪里的日子是完全简简单单的,所以我以为,权势当然好。我不想为权势所用,但我想拥有一些权势。”
同样的问题曾经顾疏问过她一次,那会儿问的是若有了权势会伤及亲人,该当如何。
姜锦花答:以权势护他们平安。
顾疏答的是:谨慎起见,还是自保为妙。
这一回顾疏却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你夫君就要更努力才行了,势必要中举再入京城会试,为我的阿锦争一片天地。”
他平平淡淡的语气,听起来布满了雄雄野心。
姜锦花心底燃起一片火,“只要七哥说能行,那么我便信你能做到!所以呢,七哥觉得自己行吗?”
顾疏此前院试考了第一百二十七名,姜锦花也很为他的乡试担心。
虽还有时日准备,可她不懂文,更不确定顾疏的才华能否顺利通过乡试、再过会试。
他说得抱有壮志,姜锦花当然不愿打击他的信心。
被姜锦花一质疑,顾疏就明白她所想,因而缓缓笑道:“阿锦不如等下一回会试出结果了,亲眼见过之后再说。”
“好,那我等着了。”姜锦花轻松一笑。
“绝不辜负你之期待。”
顾疏如此郑重承诺。
君子一诺,誓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