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你，立马赶去浏阳县禀报李县令。”

赵县令一指回来传信的捕快。

衙门外顾疏和姜锦花都清楚地听到了曲弯弯的大喊，更知道曲家又出大事了。

顾疏侧过身，压低声音道：“曲家大小姐的未婚夫竟然死在了官道。”

看他着重点在“官道”二字，似有话，姜锦花问：“怎么，七哥想到什么了？”

“浏阳县与青河县的这条官道我知道，但有一点，那捕快说王二少爷恐是被流匪所害，但这条官道……”

他还没说完，曲弯弯就从门里就快步走出，她朝着姜锦花语气不善道：“你这人好生不长眼，挡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让开！”

姜锦花朝旁挪了一步。

曲弯弯出了门，嘴里还留了一句“真是烦人”，姜锦花听见了，心里很是不高兴了。

等她一走，姜锦花就和顾疏抱怨，“曲家的大小姐架子还真大，真不知道曲家怎么教的女儿。”

顾疏刚要开口，曲长河和曲音音就追着曲弯弯出来了，两人看到顾疏和姜锦花，俱是一愣。

曲长河打量两人一番，最先问道：“两位就是玲珑斋的东家？”

他记得赵县令说他将玲珑斋的管事请到了县衙。

“玲珑斋的管事是我。”姜锦花平静回。

她今日来，正好想看看曲家在这件事上，究竟会怎么一处理。

“在下是曲家的当家，曲长河。”曲长河客客气气地对姜锦花抱了一拳，又暗瞥了曲音音一眼，“今日之事本不应闹到公堂，是家妹不懂事，在下没能及时拦住她。曲家并不想闹到城中众人皆知，但家中二弟中毒吐血，在下不得不查个明白。”

“应该的，二少爷吐血总要查清楚缘由。”

姜锦花的目光刚落在曲音音身上，却见她往曲长河身后躲了一躲，似乎不想让自己看见，她又问：“不知道曲少爷想怎么查？”

“在下不是怀疑此事定为玲珑斋所为，只不过这件事确实牵连到玲珑斋，还请姜管事配合一二。”

曲长河说得委婉，却暗含霸道之意，尤其是“配合”两个字，要的就是姜锦花照他所说去做。

“曲少爷说，我听着。”

“实不相瞒，今日曲家还出了一件大事，手头那件事更为要紧，所以我想请姜管事到曲家做客几日，等二弟中毒一事查明之后，我会亲自派人送姜管事回去。”

曲长河比了一个请，意思就是请她去曲家了。

姜锦花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能拒绝，她只说：“我和杏花可以跟着去，但曲少爷先把我家掌柜放回去掌铺子吧？我不能到你们曲家几日，这铺子的生意就不做了。”

曲长河应了，吩咐一位随从送柳掌柜回玲珑斋。

“姜管事还有别的要求吗？”

这回姜锦花没开口，倒是顾疏先开的口，“曲少爷，她去可以，但我也要一并去。”

他面上带着笑，眼里所含的几许意味竟与曲长河眼中的格外相似。

曲长河因此不免细看他一番。

起先留意到顾疏坐在轮椅之中，脸色些许苍白，只以为与自家二弟一般是带病之人。

可这一回，曲长河端详他的那双眼，却有一种此人看似温和无害，内里是一颗玲珑心的感觉。

他想罢，扬唇就笑了。

曲长河问道，“姜管事，不知这位是……”

姜锦花一介绍，曲长河才知道原来两人早已是夫妻了，姜锦花在说出“他是外子”时，顾疏面上的笑温柔到极致。

就像在曲长河面前方才露出一分深意，都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顾疏，只单单是一位秀才郎，姜锦花之夫君罢了。

曲长河点头应了，“那就请二位一同到曲家做客吧。”

曲长河心中纳闷。

两人说是小石头村里来的，可光看穿着，姜锦花一身碎花布裙，发间两朵珠花，顾疏则一身竹青色衣袍，怎么瞧都不似村里人的模样。

再看两人的举止，除了对曲家人恭敬之外，眉目清亮，正直端正，完全不似心存歹意之人。

只是短短几句交谈，曲长河心里已有了三分较量。

曲家派来两辆马车，姜锦花和顾疏坐后一辆，曲音音和曲长河挤在前一辆。

曲音音刚在马车里坐定，曲长河带笑的脸就沉了下来，“二妹，有些事你是不是应该亲自和我解释？”

“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我面前装傻？”

曲音音满脸无辜：“我确实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二弟昨日为何会晕倒，其中原因并非是饭团卡喉吧。今日为何他又吐血，你又为何不与我通告，就上县衙来报案？曲音音，你能耐了啊，如今连我这个大哥你都不放在眼中了，是或不是！”

曲长河这一回动的气非常之大。

曲音音小身子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句话也不敢吭，只是倔强地咬住嘴唇。

曲长河直视着她，以强硬地态度逼迫她开口。

但曲音音就是不说话。

在曲家，曲老爷常年不在府中，曲家几个少爷包括曲音音，几乎都是曲长河一手带大的。

说他为长兄，不如说是为父更确切。

曲长河嫌少会对弟妹们发火，因此他一旦发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看曲音音仍不吭声，曲长河皱眉：“你还不说？你是不愿自己说是吧，你要不说那我就替你说。”

谁知曲音音突然开口，“大哥，这件事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

她咬唇要落泪，曲长河讥讽一笑，“你们倒是兄妹情深，合着我反而是个罪人了。”

他这话也是在讥讽自己，这些年他待家中弟妹如何，他们自己心里恐怕比他还清楚。

曲音音听他这么说，顿时慌了，“大哥，我与二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我们若是直接告诉你了，你，你也不好办。”

曲音音和曲长生向来敬重曲长河，就是因为是曲长河当家，这件事才不好办。

曲音音一想，又咬住唇了。

她总不能说，她和二哥猜测此事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或大姐，其中之一所为吧。

这两人，一位是曲长河亲生母亲，一位是他的妹妹。

曲长河若知晓又会如何做？

“你说吧，完完整整把事情说清楚，至于能不能处理，怎么解决，那是该我操心的，而非你们。”

“但我和二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所为……”曲音音丧了气道，“二哥发现后，就告诉了我。我俩商议过后决定将计就计，二哥中毒吐血，我以此闹到公堂，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事情一旦闹大，逼得我不得不处理，甚至迫不得已父亲还要亲自出面，不管谁在背后谋害，都能被揪出来，是吗？”

曲长河整张脸沉得快要滴下墨来。

他一推测，几乎把事情经过猜对了。

曲音音硬着头皮道：“是……是，就是这样了。”

“玲珑斋呢？”

曲音音一愣，“啊？”

曲长河又问，“为什么要把玲珑斋牵连进来。”

他不管背后究竟是曲家何人所为，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玲珑斋了，曲音音和曲长生明知道玲珑斋与此事无关，还将其牵扯进来。

曲长河对两人的作法很是不喜，他这个人最厌恶的就是牵连无辜。

“大哥，我和二哥原本也不想牵连玲珑斋，可是二哥说我们必须寻个由头，才能到公堂报案。二哥说，大哥只要一来，定会明白玲珑斋并非主谋，但玲珑斋却是可以引导查明事情真相的好由头。”

只有找个原因，如曲二少爷用了玲珑斋的糕点后中毒，曲家才会查清事情，还玲珑斋一个清白。

如若是平时，不管再多的话，也都成了府里传来传去的流言，无人去管。

曲长河不满，“所以你们就这样算计别人！曲音音，你可以算计你大哥，但你不要动心思到无辜之人身上！”

曲音音知道曲长河对她和曲长生这一次很失望，她虽然难过，但却不后悔，她也想二哥再也不用受那些折磨。

曲音音抱着哭腔答：“大哥，我知错了，等姜姑娘到了咱们家，我一定好好招待她，再亲自和她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曲长河回道：“曲音音，仅此一回。”

他意思是，仅此一回把别人扯进来，不准再有下回。

曲音音连连点头，“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好了，你别哭了，这件事大哥会查清楚的。”曲长河眯着眼，又想到另一件事，“但我们眼下，得先把守南遇害那案子查明白。这几日就安排顾秀才夫妻二人在府里好好住下，叫府里下人们不得怠慢了人家，便当补还将他们二人吧。”

曲音音哪会不应。

她想到曲弯弯，又问：“大哥，那大姐怎么办，要派人去寻她吗。”

曲长河叹气摇头，“不必了，稍待她自会回府。”

另一边，顾疏和姜锦花也在说话，准确地说，是顾疏在为姜锦花点明事情。

“阿锦，玲珑斋并未在糕点里参毒，所以不管曲二少爷怎么中毒吐血的，这事和你都没关系。等到了曲家，你便只当真上门做客。”

两人身子正，压根不怕曲家查案，总之与他们又无关系。

“七哥，原先我还挺怕的，不过有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姜锦花知道顾疏是担心她，想到了在夏家的时候，他先把曲家之事摊开在她面前，也好让她不必为此事心慌。

事实上，在她开玲珑斋之后，她就越来越没有以前的那种畏畏缩缩了。

如他所说，她又没做任何不对之事。

况且那位曲大少爷，看着就像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把过错都安在他们头上。

“没事，曲家肯定会为这件事来找你，你只要做到如实回答就行了。”

顾疏从那本断案手札里看到过，以往的兰州县令曾写过，断案时，县令只要端看证人在回答问题时的神色与态度，就能判断是否属实。

当然了，若他们身价高有权有势，都不必被曲家带走。

只是他们人微言轻，在曲家面前，被问话最好如实回答。

顾疏忽而正色道：“阿锦，比起二少爷中毒，曲家大小姐未婚夫丧命，恐怕案情更为严重。我敢打赌，至少五日内，曲大少爷没有功夫查二少爷中毒一事。”

“七哥，你之前在衙门口，有句话是不是没说完。”

姜锦花不明白他缘何如此笃定，曲大少爷用五日都无法查明王守南的死因。可她在县衙内，分明听到捕快说，有流匪留下的痕迹，此事不就是王守南遇流匪被害吗。

而那时，顾疏未说完的那句就是“那处官道……”之后便被曲弯弯打断了。

“那句话啊，”顾疏侧眸过来，回道：“我那时候是想说，那条官道会遇到流匪是罕事，据我所知，浏阳县与青河县的官道已有数十年没有出现过流匪了。”

他从那本手札里读到过，前朝容阳王之次子在那条官道上遇流匪，一条腿因而被砍断，容阳王大怒进宫觐见圣上，陛下便下旨，命浏阳县与青河县共同剿匪。

自此，之后的数十年再无流匪逃窜。

那么，倘若说王守南死于流匪刀下，这件事便非常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