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花回道:“并无大事,后来他在家中等我。”
“无事就好。”田嫂子昨日心里还提上提下的,“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出了事,我想顾秀才怕是比我们更担心。”
“唉。”姜锦花一叹气,又说:“田嫂子知晓冯家的昨个儿没了吗?便是在山里没的,那会儿我也在山里,所以我家那口子后来与我置了一通气。”
“冯家的?”
“嗯,冯大叔。”
田嫂子嘴巴合不起来,“天呐,他叫雷劈死了,那冯家的日子更难过了。”
冯大叔是冯家的顶梁柱,顶梁柱垮了,冯家谁还能顶起天来,哪里还有何好日子能过。
冯婶子没了男人,但最惨的还是冯家大丫,她今年已十五了,冯大叔这么一没,她就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她都十八了,村里更无人会娶她了。
姜锦花想到这点,田嫂子同样能想到,她惋惜道:“冯婶子也是个拎不清的,早些时候有合适的,非不肯给冯大丫定下来,这回好了吧,守孝三年,看三年之后她怎么办?”
“说起来,最初顾疏进村的时候,冯婶子还有意为冯大丫相看我家顾疏。”
“她不是嫌弃顾秀才穷吗?”田嫂子拍拍姜锦花,“还是我们三丫有眼光,顾秀才虽说穷,但嫂子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你俩一起,日后铁定能过得不错。”
“那就承你吉言了,嫂子。”
姜锦花倒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她就想把一车的槐花糕都能卖出去。
田嫂子是个能聊了,有她在路上搭伴,姜锦花不至于那么无聊。
两人进城之后,便在离城门极近的街道摆了一个小摊。
这地方是姜锦花早先看好的,城外之人一入城便能瞧见他们的摊子,而城内之人也有来来往往的,是个令她满意的位置。
“走过路过的,尝尝看看咯,不一样的槐花红豆糕,不要错过咯。”
乍一叫喊,姜锦花仍有些羞涩,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街上叫喊卖东西,实在是有些不习惯,放不开。
田嫂子那边就更拉的下脸了,她拦下一个路人便递过去一小块,“这位小伙,尝尝看,味道包你满意。”
那人吃了一口,但却摇摇头走了。
姜锦花见状咬咬牙,莫非是自己做得火候不够,城里人觉着不好吃吗?
田嫂子却未多想,仍继续叫卖。
做事习惯成自然,叫了一会,姜锦花就习惯了,她倒不再觉得羞怯不愿意开口。
这时走来一位胖大婶,她拎着篮子显然是要去买菜的,她扭头一瞧姜锦花这摊子,姜锦花立马说:“婶子,可要尝一口试试?味儿很好的。”
那胖大婶走过来吃了,吃完又问:“你这糕点和城里的不一样,叫什么名字?”
“这是槐花红豆糕。”姜锦花大力推销,“我家做的味道好且不算贵,一块只要二十文钱呢。”
她想过了,这糕点看着精致,便不能与小吃食定一般的价,而且吧,糕点又不如主食,穷苦人家哪里会买糕点?自然还是家里有闲钱的才会买了,定的价稍高一些,买的人才会觉得好,也符合他们的定位,人心总是奇奇怪怪的。
“二十文?这还不贵啊。”胖大婶皱眉了。
一块烙饼子才五文钱呢,这一块糕点都二十文了。
姜锦花不慌不忙道:“这一块呢,有这么大,不是刚给婶子的那么一口的。”
她一切块,胖大婶就展开眉头了,她拿钱又说:“那给我包五块起来吧。”
这糕点味道香,家里孩子喜尝鲜,带回去给孩儿们吃顶顶好。
胖大婶付了钱拿了糕点就离开了,瞧见胖大婶买了五块,又说味道好吃,有围观的青年也来买个一块,两块。
姜锦花做的糕点允许路人品尝一口再决定买不买,因此许多人都先过来尝尝味道,多数人尝过之后皆被掳获,至少会带走一块。
这样的营销手段,姜锦花自认为很满意。
但也有人尝过之后并不买,便直接走了。
田嫂子有些疑惑,“三丫,你不怕这样做到最后自己亏本了吗?”
送路人品尝也要去不少的糕点啊,若人家只吃不尝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姜锦花神秘笑笑,“嫂子你想啊,若是我们不吸引人家来吃,人家怎么会下决心来买,总要把人引过来,才有机会叫人带走,不是吗?”
“你这丫头有主意,嫂子信你的!”
“来卖之前我可各个地方都考量全了。”姜锦花不是自夸,她为了赚钱可很能下功夫的,“只不过有一点,这糕点是得清早起来做的,这天气闷热,我怕前一夜做了放馊了。”
“可需要嫂子帮忙?”田嫂子自告奋勇。
姜锦花摇摇头,“暂且还不用,我一个人忙得开,待日后买的人多了,嫂子你再来帮我吧。”
两人忙活了一天,将近回村之时,槐花红豆糕仍留了一小部分未卖出去。
这便是姜锦花口里为何无需多做的缘由了,来买的人还不多,没必要多做。
回去路上,姜锦花想与田嫂子分钱,田嫂子却怎么也不肯收,她只说姜锦花把余下的糕点送给她便行了。
姜锦花只好照做。
田嫂子不肯收钱,姜锦花便记在心里,往后从旁的地方多照顾几分田家。
两人从村外回来,还未到家就被围在前方的村民们堵在了半腰路上。
姜锦花看这前头一大片人群,想着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便叹气:“嫂子,你说咱们村发生大事也未见过这场面啊,这会是咋的了,人全挤到这儿了。”
“我瞧着是姜家,莫非是姜家出事了?”田嫂子探头去看。
几个靠前站的婶子突然让开缝儿来,一位妇人被推倒在地,姜锦花再仔细一瞧,这推人的不是钱氏,被推的不是邻村的赵婶子吗?
赵婶子就是姜家大嫂赵氏的娘,她怎么到姜家来了?
姜锦花还在疑惑,田嫂子在旁啧道:“这俩人怕是要打起来了,难怪村里人都挤过来看。”
谁不爱看好戏呢,更何况还是一出老大的戏,真该磕磕瓜子再吃一口瓜。
田嫂子刚说完,一边有位王婶子就看见了两人,她笑过来,“哎哟,这不是田家的大妹子还有三丫吗,咋,你俩才从城里回来?”
村里也就顾家买了一辆骡车,全村早便传开了,因此谁家看见了骡车那可不就能认出是姜锦花、顾疏的。
这王婶子搭话两人不可能不搭理,田嫂子便回:“我俩是刚从城里回来,还不知道村里出了啥事呢?这咋都围在这儿呢,那赵婶子怎的与姜家的二婶子动上手了?”
“你俩不知道,清早的时候姜家那个大媳妇发动了,钱妹子不就找个了婆子到家来嘛,那姜家的看样子全家上下都以为是个大胖孙子,谁知道……”王婶子有意顿了一下,姜锦花已猜到了后续,“谁知道那大媳妇生下来的是个黑巴巴的丫头,这不,钱妹子就说了大媳妇几句,大媳妇心里不快,便把娘家人给找来了。”
那赵氏自打怀孕之后,便很是得意自己肚子里有了这块肉。姜锦花还在姜家那会,赵氏可是常在王氏、钱氏那儿上眼药,有意无意抖落出自己所怀的是个男胎这个意思。
因此自她怀孕两个月,便再也未做过重活。
王氏、钱氏都对这个孩子抱着极高的期待,可如今那孩子生下来却是个丫头,不难想象这俩人会多生气了。
虽说孩子是无辜的,但姜锦花并不觉得赵氏无辜,若非她利用这个孩子,如今怎么会受这个罪。
但姜锦花转念一想,以姜家那重男轻女的习俗,赵氏怀孕时有意说自己怀的是孙子也没什么不对。
最起码还能偷懒几个月。
“姜家如此重男轻女?”
田嫂子看了一眼钱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姜锦花,见她轻点头,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村子里妇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重男轻女,但生下闺女也不会对待的太差,如姜家这般偏激的,当真是头一家。
田嫂子又朝姜锦花叹气,“三丫,还好你脱离姜家了。”这是为姜锦花感到庆幸了。
姜锦花只说,“都过去了。”
那些所经历的苦难似乎在转瞬之间,就全都消散了。她虽不会忘却,但至少不会在想起时情绪大变。
钱氏与赵婶子仍在纠缠,赵婶子被推倒后,爬起来就揪住钱氏的头发,“你竟然敢推我,钱红梅,你欺负我闺女就算了,你竟还敢打我,你这个贱人!”
“我骂你闺女几句怎么了?她嫁进姜家都有四年了吧,这么些年都不下一个蛋,下了一个吧还是个丫头,我不骂她骂谁?你闺女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
钱氏不甘示弱,也一手拽了赵婶子的衣襟,两人就这般扭打在一起。
周围有婶子连忙上去劝架,“钱妹子,赵妹子,咱都各让一步,有话好好说何必上手呢。”
几个婶子大力想扯开两人,奈何两人谁都不肯撒手,紧紧攥着对方,又吵又骂的更凶。
“当年我闺女嫁到你们姜家来之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们姜家会好好对她,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好对待?钱红梅,你真让我恶心,我闺女生完孩子你不让她休息,就让她下地干活,你是不是想要了我闺女的命啊!”赵婶子大喊着。
婶子们谁听不清,原来姜家是这样的姜家啊!
赵婶子喊完突然就撒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闺女啊,你怎就那么的苦。当初是娘错了啊,娘为何要把你嫁到姜家来,让你被你婆娘这般欺负,连生完孩子都要被嫌弃啊……”
赵婶子哭天喊地的,直直将钱氏给吓傻了,她气得还要去揪哭喊着的赵婶子:“你委屈个啥,我姜家得了个孙女都没觉得委屈呢!”
说着,钱氏还要动手。
一旁的婶子按住钱氏,好心劝道:“钱妹子,算了吧,大家邻里都看着呢,别闹那么难看。”
“这是我姜家的事情,你别多管闲事!走开点,要多远滚多远。”
那婶子被钱氏一骂一推,顿时也来气了,干脆撒手不去管她俩的破事了。
但还是有的人往姜家里头叫,“姜大娘,你都不管管你媳妇的吗?还有赵妹子,你娘在外头哭喊你也不来瞧瞧。”
王氏这不就杀出来,一出来就抓住钱氏往回拖,“钱红梅,你在整啥?要骂要打回家去,搁外头像什么样子。”
众人明白,哦,这王氏并非来劝架的,而是想把赵婶子往家带,那时候要打要骂她都不管了。
“娘,赵秀生了个闺女,我说她两句她还瞪鼻子上脸了!娘,你看我脸被这个泼妇都挠了!”
钱氏把脸一摆,那张脸被赵婶子抓了三道血印出来。
周围的婶子就说了,“这赵妹子下手忒狠了,这结亲还是结仇啊,太狠心了吧。”
“可人家不也是为了闺女吗?”
“再怎么为了闺女,那赵秀不都已经出嫁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啊,娘家有什么好插手的。”
这边还在议论纷纷,王氏也叉腰凶赵婶子了,“亲家母,不是我说,大孙媳妇嫁到我们姜家这些年,我们可没亏待过她,就是说她怀孕了,我们也未叫她做过活,如今你来闹,闹什么闹,回你们自家去吧!”
王氏也不客气。
赵婶子气得不行,当即吼道:“你们姜家要杀了我闺女才甘心?”
这时候赵氏走出来了,拖着她虚弱的身体,喊了一声,“娘。”
那身子骨弱得要倒下去了。
赵婶子一下就扑过去,痛哭道:“闺女啊你说你咋就这么苦呢,为姜家生儿育女还要被骂,老天简直是不讲道理啊!”
“娘!”赵秀也抱着赵婶子大哭。
这两人抱头一哭,婶子们纷纷同情俩人起来,全指责王氏与钱氏的不是。
“赵妹子刚生下孩子那姜家就叫她干活,也太不尽人情了!”
“就是啊,看赵妹子身子也不好,还干活,这不是要了人命吗?”
王氏、钱氏被几位婶子指指点点,说那等难听之话,脸色好不难看。
王氏一瞧那抱在一起哭的人便心头烦躁,“行了,大孙媳妇赶紧带着你娘进家里头去,一家人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再在外头吵下去,姜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赵婶子就抱着赵秀安慰:“闺女啊,你别怕,有什么事娘给你作主。”说着,自己已往姜家门里走了。
田嫂子侧头过来说道:“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和解?”
姜锦花摇摇头,只恨自己没带瓜子什么的在身上,这样一出好戏恨不得天天见啊。
那赵婶子一看就是个不依不饶的,绝非轻易便能与姜家和解,这会外头的婶子们全都向着她,她趁着这个机会就威胁王氏,“老太太,你想我们进屋谈也可以,我闺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都要补偿我们赵家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姜锦花刚巧就听入了耳,她登时就乐了。
方才瞧赵婶子百般维护赵秀,她还羡慕赵秀有这般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娘呢,这会再一听,得,这赵婶子来姜家闹事八成也是为了管姜家要钱。
至于要多少,就看姜家能给多少了。
赵婶子既然打着这样的主意,眼下姜家兴许会出点银钱给她,但赵秀在姜家的日子可就难做咯。
王氏自然听出赵婶子言外之意,她气得牙痒痒,再扫一圈外头仍议论着的人群,摆出一张花脸,“亲家母,什么事都好商量,咱们两家关系这般好是吧,走进屋说。”
她这是要在外头做戏掩盖过去了。
既然王氏应了愿意给钱,赵婶子也不再无理取闹,就说:“好说好说,我刚也是心急了,和钱妹子闹了一点小误会。”
她又回头向围观婶子们道歉:“让婶子们看笑话了,大家可千万别望心里去。”
这赵家与姜家闹起来撒好大一泼疯,和解起来相亲相爱如一家人,姜锦花真心是佩服了。
看姜家大门关起来了,婶子们也都一个个散了,这瓜太难吃了,也不好看,无趣的很。
田嫂子也以为两人会打起来,结果就看了这么一出,她说道:“三丫,散都散了,我们也回去吧。”
“走吧,嫂子。”
姜锦花驾着车回家,她还挺喜欢看这戏的,最起码看姜家和别家狗咬狗,那感觉倍儿开心。
*
顾疏身上的风寒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好休息了一日之后,今日的他就已不那么咳嗽了。
姜锦花从骡车里跳下来,顾疏正在院子里喂鸡喂兔子,侧目望见她回来,走过去问道:“今日在城里卖得如何?”
“七哥,我们回去了说。”
这会姜锦花还在院外,她把骡车停到后院那边,拉过顾疏往家里头走,等进了院才说:“卖的还不错,一日下来赚了将近二两。”
顾疏一双凤眼一睁,“二两?”那还真的是挺多的。
他还真没料想到姜锦花一日下来能挣个二两钱。
姜锦花以为他不信,特意拿出银钱给他看,确确实实是将近二两的数。顾疏又说:“除去所买的面粉、糖、红豆钱,赚了不少的。”
“是呀,我也在心里算过一遍了,往后我就先做这个赚钱吧。”姜锦花神采奕奕,她已为日后的好日子作期待了。
她眼里笑很深,顾疏也不禁勾唇,“好,你愿意做那就做。”
“嗯!”姜锦花一笑过后,又想起一件事来,“七哥,你能教我怎样记帐吗,我想往后把我们所出、所入的钱都记下来,这样查起来也方便。”
“行,饭后我就教你。”
院子里的鸡仔还有兔子都被顾疏赶进了窝里,姜锦花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在家里还煮好了马齿苋,对了醋、酱油、盐拌好,还煮了一小锅的疙瘩汤。
姜锦花与顾疏两人一人用了一碗,而后飞快刷了个碗,完事。
书房里,姜锦花见顾疏已用上了自己所做的纸篓,便笑道:“七哥你瞧,这样用起来是不是好多了,还不怕浪费了?”
那纸篓因为是用顾疏写错了的纸所做,上头还留有斑斑点点的墨点,远远看去宛如随心所做的墨画,很有意思。
顾疏在座椅里坐下,姜锦花就坐在一边,“往后我会仔细不留废纸,若有了便积攒在这纸篓里,留着再用。”
他有仔细看这纸篓,是如编竹篮的做法,不得不承认姜锦花的手很巧。
姜锦花笑了两声,睁着明亮的眼看他。
顾疏又笑说:“就是往后该有人说阿锦抠了。”
“不行不行。”姜锦花连连摇头,摆着手指道:“不能光我一人抠,我要带着七哥和我一起抠,这样我们一家子都抠门就好了。”
顾疏对此无言以对,“调皮。”
说罢,已摊开账本作势要教姜锦花记帐了,他点着其中一行,“你看这里,应要写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