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抓着长安的衣角,照她说的紧闭着眼,后来实在无趣,忍不住偷偷睁开了些。只见身周鬼影憧憧,仿似有无数条手臂向他们伸来。若不是他胆子大,恐怕一惊之下,衣角便松脱了。
他们是活人,想要回返,需要走过一段介于阴阳两界的混沌之路。许多不得转世超升的恶鬼日夜徘徊于此,一不小心被抓住,就会被拉了做枉死鬼。
行过这段暗灰的小径后,眼前渐亮,身子越来越重,最后彻底没了知觉——
长安在干涸的水潭边醒来后立刻到清潭寺周围寻找,果然发现了萧逸。想到迷境的种种,萧逸耳朵发烫,但见长安神情自然,恍若无事,只好强行压下了羞意。
眼下正是白天,距离两蛟相斗已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昏蒙一片,太阳挂在空中,却并不亮,反而发红。
“这又是怎么了?”萧逸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草木皆兵:“难道还有妖邪未除?”
“不像……”
长安的话音还没落,太阳的一角突然变黑,本就不亮的日光自左下至右上,一点点被蚕食。
“天狗食日!”
二人大惊,想要看得更清楚,眼睛却被刺得发酸,纷纷背过身去。
天色一点点变暗,约有半柱香后,又渐渐亮起。长安揉着眼睛回身去看,模模糊糊地瞧见一道虹光穿日而过。
“那是……白虹?”
天狗食日,白虹贯日,皆为凶兆。传说值此年间,君不君,臣不臣,必生兵乱,但终会平定。
“什么?”萧逸听见她的嘀咕,回身去看:“白虹?哪里有?”
“我也只是一晃瞟到的,大概看错了……”
小半个时辰后,太阳终于恢复正常,天光也渐渐亮起来。萧逸与长安被这奇景搅得心神不宁,总觉着会有不祥之事发生,因此也不耽搁,一同下山去找其他人。
长安脚踝一直没痊愈,萧逸干脆背她下去。二人在山脚下的村子里转了一圈,却一个活人都没瞧见。
“这是怎么了?”长安奇怪:“我上山前风雨大作,家家关门闭户,但能看出是有人的,怎么今日连个人影都不见?”
“可能都去城中心了,参加庙会之类的。”萧逸按住乱跳的眉心,加快脚步朝城里去。
一路行来,街道上空无一人,隐隐有股血腥味,越往繁华地带走便越重。
两个人俱都意识到不妙,沉心静气,不再开口。
“看那里!”长安趴在萧逸的背上视野更开阔,眼尖地看到街边一扇店铺的门上有道横飞的暗红,像是血迹。
萧逸把她放到街对面的隐蔽角落:“在这儿等我。”
长安腿脚不利索,也不与他客气,只伸手在他胸前画了几笔,而后一拍:“性命为重,小心为上。”
被拍的地方暖洋洋的,似乎有股热流在体内涌动,萧逸猜测这大概是某种保平安的方术,“你也小心,遇到危险就躲起来。”
一手按住剑柄,萧逸悄无声息地上前,轻轻推开木门。
“吱呀”——
悠长的轻响后,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门后似是有东西抵着,推不大动。萧逸手上使力,重重一推,一具尸体“啪嗒”倒在脚前。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两只手直直向前伸着,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他的肢体已经僵硬,刚刚便是张开的两臂在抵着门板。
萧逸暗暗惊了一下,蹲身查看,只见这男人双眼大睁,嘴巴张开呈“O”形,满脸都是怨毒愤恨,瞧着十分可怖。
他背后有四道深而长的伤痕,一看便是刀劈的。萧逸将这具尸体安置好后继续向里走,又在内室发现了一具怀着身孕的妇人尸首,死因相类。
看来这一家都被杀了……
“萧逸,萧逸!”
长安在门外唤他,萧逸来不及细想,急忙出去:“怎么了?”
“这户、这户和这户……”长安伸手一指:“全死了。”
“我刚刚去的那家也是……”
萧逸拧眉,静默不语。
两个人继续向前,越往城中心走,鲜血与尸体就越多,有些人甚至被砍死在街道中央。
“天哪……”长安头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景象,面色惨白,胃里翻滚,忍不住捂住了嘴:“这……是屠城吗?”
“看起来……是的。”
萧逸站定脚步,既惊且怒,又有些茫然。
“为什么……”
太-祖当初打江山时都不曾有此种惨状,现今天下太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先看看城中有没有幸存者吧。”长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手呈喇叭状拢住嘴:“有人吗……”
“噤声!”萧逸一把抓住她,“只有军队有屠城的权限和能力,若是池安城当真被屠,城外必定有军队驻守。眼下我们不清楚经过,弄出声响招来旁人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