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昨天, 却已回不去那天。

虽然爱曾如灿烂的火焰。

……

秋水听得怔怔落泪。

啊, 一定是这牛肉面太辣了。

她搁下筷子, 将空了的玻璃杯再度满上啤酒，然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就喝下去了一大半杯酒水, 这下就感觉好多了。

酒瓶子便很快又空了。

不经喝呀，还是说她在派出所里跟那帮男同事都练出海量来了？

秋水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老板，再给我来一瓶啤酒。”

转回头想, 那时的李长天, 就像这歌里唱的一样，也爱似涌泉。他对她的爱意就跟这啤酒很便宜似的，汩汩的往外涌。

当年的分道扬镳,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让我想想。

秋水便支着额头细想。

七年了，不知道还能记起不。

人道是酒不醉人, 人自醉，看来是真的。

啤酒的度数并不高, 这东西向来都只能引起腹胀, 别想着能喝醉。可是喝干了两瓶后，秋水感觉头脑昏沉，眼前看什么东西都在乱动。

物换星移, 便，刹那间, 又好似回到昨天。

其实往事清晰如昨, 她只是刻意将其尘封在心底深处。

秋水回想当时, 是的, 她当时也像这首伤感的歌里唱的一模一样---那时的她也试着将诺言实现，可是她不知如何再往前。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

林莺啼到无声处，春草池塘独听蛙。

那是暮春的五月某一天，很平常的一个下午，彼时离高考已不足半月的时间了。

秋水因为复习时间耽搁了一程又一程，心头焦虑不已。

成绩好与坏，都是相比较而言的，即使每次模拟考试她都稳坐光明中学的年级第一，但这一点儿都没有参考性。因为光明中学在C市高中排名尾巴上，整体成绩都不行。

离开勤思已久，她已完全把握不到自己的成绩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了。

所以最后的冲刺阶段，秋水很拼命。

可是这个时候，她还要分一部分精力去照顾赵岚。

赵岚受了小区里的人的气，回来狠狠哭了一通，然后好几天都食不下咽，秋水要哄她安慰她。

再然后，她还要分一部分精力去督导李长天，间或给他补课。那人耐心有限，自信心不足，所以她也还要常常好言安慰鼓励他。

人连轴地转，精神压力极大。即使她练过跆拳道，身体素质很好，可是意志力早就不堪负荷，外强中干，终于，秋水病倒了。

且，病来如山倒，气势汹汹。

其实本来不是大毛病的，她就是感冒了。

每天晚上秋水都要复习到深夜两三点钟，有次晚上打雷下雨，她的书桌面对窗户，窗子斜了条缝透气，她不可避免吹了点阴冷的夜风，邪风入侵，这就遭了道。

因为满心焦虑，里子已经完全虚了。秋水病了后，这感冒药吃了就不见好，反而缠缠绵绵了一周不去，还越来越严重了。她先是低烧了几天，体温正常了后，跟着她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整个人跟焉儿吧唧的茄子似的，提不起半点精神来，说话都有气无力。

秋水从小没生过什么病，可这一回不过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打垮了她。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落下功课，带病坚持上学。

李长天眼睁睁看着秋水的脸颊一点点消瘦，面色越来越苍白，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再三想要带秋水去医院看一看。

可是秋水知道进趟医院，一则很费钱，二则她这样子怕是要输液。

医院的毛病，输液也要开几天的药，是为一疗程---这是她照顾住院的妈妈赵岚总结出来的经验。

若是这样，那她不得天天跑医院？时间如此宝贵，秋水根本不做此考虑。

再说，她心里，这就是个小感冒而已，捱一捱，拖一拖，毛病自己就好了，上医院太夸张。

怎么办？

下下周就高考了呀，如果这感冒病毒一直赖着不走，耽搁秋水参加考试或是影响她考场发挥可怎么得了？

吃感冒药已经没什么效果，而秋水又不愿意上医院去，李长天只能想其他的辙。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不，就有兄弟伙讲他家里人说，秋梨膏治感冒有奇效。

李长天得知了这个偏方，仔仔细细问明白配方后，立刻就行动起来。

他天刚亮就出门去采购，花了近四百块钱买好了各种食材，然后再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总计约莫六七个小时吧，耗费了二十五个丰水梨，文火慢煨，悉心熬制出了很少很少一小半瓶丝滑的秋梨膏。

整个熬制的过程录视频、拍照传至群里，叫那个出主意的兄弟伙问问他家人，是不是这样的步骤，是不是那样的搅动法，这火够不够大，锅盖要不要盖上……总之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照着指示来，生怕弄错了，可以说他是相当用心了。

群里的兄弟们都看得见他熬制的全过程，纷纷冒头，或打趣调侃、或不懂装懂地跟着也对他加以指点、或无底线吹捧。

“哇，这是直播吗？李爷，你干脆开直播算了，我们组团去给你打赏。”

“对，可以了，熬制颜色变深，成褐色就表示成了。你看它，从勺子里缓缓流淌下来，稀泥巴一样，这便是传说中的秋梨膏了。”

“快熄火！再熬就要熬干了，赶紧趁热舀出来，不然冷了的话就会凝固，不好装瓶。”

“哈哈，李爷，回头你一定要把你那根烫伤的手指头给嫂子看，叫她感动得眼泪哗哗地流，你就趁机索个吻。”

“哈哈哈，索吻！索吻！索吻！”

“千万记得到时候开直播！”

……

熬制过秋梨膏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很难得，满满一大锅食材加满水，熬个大半日，最后可能就只得了巴锅底那么点精华。

李长天捧着那一小玻璃瓶秋梨膏就跟捧着金珠银宝一样金贵，他兴冲冲带着秋梨膏就给秋水送去。

一路上他就想着，我待会儿得给秋水讲我花了多少时间熬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我拿着勺子一直搅拌一直搅拌，手都抬酸了，我还要给她看我被烫伤的小手指，然后……嘿嘿，秋水，感动到没？很感动是不是？那你吻我一下，当做奖励好不好？

兄弟们的建议他牢记在心，喜滋滋要把这件事情做了。

谁知道，李长天并没有换来秋水的香吻，反而让她大为火光。

这天是周六，正是两个人去辅导老师那里补课的时间。

李长天请的辅导老师一天补课八小时的辅导收费标准是两千块，专门给他和秋水两个人补，一对二，相当于每个人一千块一天。

李长天缺课不去，这一千块人家是不退的，过后也不会给你补上辅导时间。

高考辅导名师嘛，这段时间找这位老师补课的学生多得很，时间价值很高，很宝贵，老师每天的辅导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事先便就已经说好，如果是自己的原因缺课不来上，补课费不退，时间也不另补。

早上八点半秋水到达的时候，看都上课时间了李长天还没来，那时就给他打电话了。

李长天彼时正在外面采购。

他知道在秋水的眼里，高考前夕，学习大于天，不然她的感冒也不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李长天很担心秋水会训斥他，并阻止自己的计划。他就瞒着秋水，急冲冲讲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生怕被秋水多追问几句，自己就露了馅儿。

李长天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别管我了，自个儿好好上课。”

秋水没多想，看李长天挂断电话时如此干净利落，还道他真的遇上了很紧要的事情，便没再打电话过去追问，只是发了条短信，嘱咐他事情办完了就立刻赶来上课，李长天回了个“好”字。

等到他抱着秋梨膏从家里出发，打的过去，终于赶到补课地点时，已经是下午快五点钟了。

名师辅导课到下午六点钟结束，这意味着李长天这一天的补课时间都浪费了。

这厢李长天犹自要邀功讨赏，那厢秋水哪里知道李长天所谓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花了几乎一天的时间给她熬了这么一点点糊搞搞的东西，说是能治感冒。那个怒气啊，像火山岩浆一般汹涌。

秋水不知道秋梨膏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它熬制不易。要是自己亲身体验过一回，那即便此刻李长天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会感动不已。

正因为没有亲历，更未亲眼所见，她耳听着李长天浪费学习时间跑去熬什么秋梨膏，还刻意表功，絮絮叨叨地详细讲述他熬这玩意儿花了多少时间，还是天不亮就跑去超市和药店，买梨子，买冰糖，买麦冬、川贝、百合、红枣……如数家珍。且告诉她他认真地记录了各种材料搭配的数量，没有多一克，没有少一钱，十分用心。

李长天讲得越多，秋水的怒火越炽。

这情景很像看电视里面的购物广告，男女两个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一唱一和吹嘘产品如何的好，听众听得反感不已。

秋水问自己，拖着羸弱的病体都还要惦记着要做好笔记，找个时间把今天辅导老师讲的重点知识给他讲一遍，自己是不是傻叉？

秋水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朝李长天发了火。

“你算过账吗？你今天缺课一天便没了一千块！你还去买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四百块呢。一天时间，你眼也不眨地就花掉了一千四百块，你知不道这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

“好，就算你家里有钱，你家里是暴发户，你妈妈开公司，一千四百块根本就不是个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儿，我就不说钱的问题了。我就说说你浪费的这一天学习时间，你知道能多做多少道题了吗？能多吸收多少知识吗？又能赶超多少位同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