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又往嘴里送了土豆泥：“连姜璧都匆匆赶回去了的话, 情况可能不太好，希望老爷子能够顺利挺过这一关。”

方思过也无意识的跟着：“嗯”了一声。

在那以后直到放假, 姜璧都没有再出现在学校里，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方思过每天惯常的上学下学, 到了周末有时间的话就出去打工。

而她所有关于姜璧的消息都来自于崔钰, 可能获知的信息也寥寥，因为崔钰和父母闹的太僵, 很多消息就连她也打探不到。

这样到了放假前一天，于航少见的，没有来到学校, 方思过眼皮一跳, 直觉告诉他,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她借着抱作业本去办公室为由，向刘琴打探了一下，向刘琴询问于航缺席的理由，刘琴也只是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知, 反正是请了假。”

她出了办公室，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想。中午和崔钰一起吃饭时, 她说到了这件事，崔钰的神情也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于航都请假了的话，那估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该不会……思过, 姜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别急。”方思过宽慰她：“这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想, 事情怎么样还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像我们想的一样崔老爷子去世了, 于家是去参加葬礼，那我爸妈肯定也会去，要不，我主动打个电话问一问？”

这会儿崔钰也顾不得其他了，刚提出了这个念头，就立马拿出电话，皱紧眉头，看着上面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分钟，但那也是一分钟漫长的等待。崔家父母没接电话，崔钰脸上一阵青白。

“或许在忙。”方思过道

“他们确实很忙，从小到大都是。”崔钰朝她勉强的笑了笑：“不过说不定也还在生我的气。”

两个人继续乏味的吃着饭，没一会儿，崔钰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妈妈拨回来了，崔钰看了看方思过，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喂……”

那边不知道首先说了什么，崔钰的脸色不太好，她一只手无意识的在桌边抠了又抠，一下松开，一下握紧，显然在忍耐着。

大约5分钟后，崔钰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姜老爷爷病情如何了？”

那边说了什么，崔钰脸上的表情一下断了，她很快挂了电话，默默的把手机放回了书包里，不敢抬头看方思过：

“姜老爷子的确是走了，姜家现在一团乱，估计还得一段时间姜璧才回得来。”

方思过也不知道当下是个什么心情，要说难过，倒也没有多少，她本是寡情之人，而去世的人也不过是一个素未相识的老爷爷。可她并非毫无知觉，若这个素未相识的老爷爷与姜璧扯上了关系，那性质又不一样了。

她为了这个逝去的生命而感到惋惜，但这情绪不会持续多久，她唯一担心的是姜璧，是痛失至亲的姜璧。

在这纠结而复杂的思绪中，他们迎来了为期15天的寒假，而高考这座大山，也正式向他们压了过来。

放了假，离开了学校，就更得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姜璧的消息了。姜璧已经走了好些天的时间，他还在b市吗？还是已经回到了学校这边，只是没有来找她？

姜璧离开前，他们之间因为那个吻而关系变得微妙，再加上自己临走前说了绝情的话，所以即使姜璧回来了，可能也不会再来找她。

是这样吗？偶尔看书看乏了，想到姜璧，她会如此这么想着。

惊觉姜璧占了自己大多数的思绪，而她也根本无力压下这种冲动，方思过于是决定给姜璧发一条短信，编辑了很久，传过去的却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愿好”

然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翻开书本，可每过5分钟就要拿起手机看一下，这样反复几次，一点效率都没有，她心里烦躁的很，索性拿着手机到了客厅外，呆坐了一下午，一边等待着姜璧的回信，偶尔看上一两页书。

姜璧迟迟没有回信，他看到了吗？还是没看到？

方思过于是又陷入新一轮的纠结中。

“姜璧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放心，应该不是故意冷落你。”崔钰在电话那头宽慰道，没一会儿她又叹息一声：

“姜璧从小和他爷爷关系很好，这会儿肯定很伤心，还没走出来。”

“也许……”

“至亲去世，的确需要很久才能走出来啊，思过，你有过这种经历吗？”崔钰在那边突然问了句。

方思过被她问得一懵，电话那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好意思思过我忘记了，我不是要提你的伤心事。”

“没事。” 方思过轻轻的笑了笑：“与其说是悲痛，倒不如说是麻木吧。”

那时她接到家里的座机，匆匆赶到事故现场时，方素平和赵宝娟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地上只留下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和她爸爸掉落在地上的头盔。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顶，陪方素平走过了许多岁月，保护了他许多次。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戴着头盔的人是她妈妈，两口子刚刚结束一年的工作，领完工钱回家过年，心情愉快，喝了小酒骑车回家，不过两公里不到的路程，以为没什么事儿，可意外哪里会管这些。

方素平把自己的头盔让给了赵宝娟，车祸发生的那一刻，他和赵宝娟同时被甩出了十多米远，方素平当场宣布死亡，赵宝娟在c市治疗了几天后，转到了b市继续治疗才转回了一条命，一条活死人的命。

她其实都不太记得，那几天自己的心情了，行动上的话，只有忙碌两个字，忙着照料她爹的后事，忙着照顾她妈的病情，忙着处理这场车祸关联的一些事情，跟着仅剩不多的亲戚四处游走，斡旋于各种事情之间，连痛痛快快大声哭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等过了那段时间后，日子便只剩下无尽的难熬，她已经没有了哭的心情，只剩下麻木，那是一种对于人生的盲目感，她好像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等赵宝娟活下来了，方思过才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那之后日子这样过着，偶尔会想起方素平，可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痛了，她便也很少主动的去想起，去提及。

可有些伤痛，有些人是时间也带不走的，她不是圣贤，也有无法治愈的伤口，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个谨小慎微的逃避者，不去想便不会痛。

“麻木啊……”崔钰在电话那头痴痴的念着这两个字：“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就算是像姜璧这样明朗的人，一时半会也承受不来。”

一晃到了除夕这一天，方素云和徐国成两口子今天公司放假，早早就在家里张罗着过年的事儿。中午的时候，在外地读书的徐跃也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了。

徐跃是方素云的儿子，她的表哥，今年大三，在b市的一所三流大学读书，按理说大学放的早，早就该回来了，居然拖到了除夕这天才归家，理所当然得到了方素云的一顿批斗：

“你这死孩子，可叫我担心死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徐跃剪了个寸头，拉着行李箱进了门，先是看了看一旁无动于衷的方思过，有些不满的说：“思过，看到表哥怎么叫都不叫一声？还不快来给我提东西。”

方思过叫了声表哥，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方素云跟着追过去继续问：

“你这孩子，没听到妈妈在问你话吗？你在b市呆那么久，妈妈怎么不担心呀？”

“哎呀烦死了妈，我这才刚回来，你让我缓缓好不好。”徐跃被她吵得脑袋大，一脸不耐烦的拍了拍脑袋：

“都说了我在学校里有点事儿，有点事，还一直问，这都除夕夜了，能不能消停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