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一时阗然无声, 只偶尔飘落零星枯叶, 于空中徐徐坠落。

华采垂眸, 置于膝上的袍袖下的尾指微动，不紧不慢地轻轻敲打着，节奏莫名诡异又和谐。

“殿下……”

有轻声喟叹自树后传来, 华采身前闪出一个黑衣人。

华采未抬眉眼, 双手交握，捏了捏方才微动的尾指，也不言语, 屏息凝神只待其挑明来意。

“陛下薨了……”黑衣人揭开面巾，赫然是周奕。他剑眉微蹙, 看向无动于衷的华采的目光中满满不赞同，“请殿下速回帝京，陛下曾有密旨, 若他驾鹤，吾等便奉殿下登位……”

“回去做甚？太子本就名正言顺, 那位子也轮不到我坐, 回去做陪葬品？”华采抬眸，直视周奕, 幽幽地连发两问。

这一世好像有变化，皇帝提早了半年便驾崩，原该是由舒越逼宫所弑, 这次舒越尚在他身边分身乏术, 怕不是那人下的手, 那又是发生何事以至于她等不及……华采心下暗忖，面上却是不显。

周奕低头，避开其目光，沉声道：“密旨便在殿下生母墓中，同凤凰印和阴诏面具置于一处，得其三者的殿下才是名正言顺，又何惧太子？”

华采打量着周奕，喜怒不辨，半晌忽而笑出声，“太子背后的倚仗可不是东宫之位，而是宝贵妃。”他说到此处时，微有些停顿，声音亦带着股奇异的喑哑，分明情绪不稳。

鬼使神差的，周奕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念头，莫非他都知道？他如此想到又暗自否了，郑重道：“如今殿下也该知晓了，宝贵妃才是殿下的生母，当年殿下未出生时有方士曾妄言您乃真龙之相，而宝贵妃却非凤命。小星夺月，殿下在其腹中便是子挡母劫，殿下注定会早夭，陛下唯恐应劫……逼不得已之下将您掉包……”

“生母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宝贵妃并不是顾念感情之人，即使知道真相，杀我未必会手软”华采并不惊骇，眼睫都未曾颤动，只是静静阐述道，左颊边梨涡浅浅，瞧上去倒是比先前多了几分暖意。

周奕抬头，愣愣地看向华采，眼前人同那个鬓间插着红宝石雕就的双蝶簪的华贵身影重合了起来，一瞬间只觉得寒意浸肤，艰涩道：“若没感情拖累，那便更好行事了，宝贵妃不会手软，那殿下也千万手软不得。”

华采轻声道：“怎的，陛下除了掉包计。还安排了母子相残的戏码？”却是敛了面上笑意。

周奕犹豫道：“那陵墓是陛下为宝贵妃所建，只有宝贵妃身亡，那墓门才会打开……陛下已是给了殿下二人选择。”

华采闻言又笑，几不可闻道：“原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数次轮回于此世时，她从未认他。

“殿下……”周奕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又急切地催促道。

“晚些时日罢，本宫另有安排。”许多念头在华采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敛眸，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了一些缘故，就连虐文宝典也不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奕知道来人是舒越，亦不敢再耽搁，仓促离开了。

……

“方才此处有人与你交谈？”舒越提了一兜子清洗干净的黄果回来，走至近处，为微微蹙了蹙眉。

“嗯，一个挑夫，见我一人坐于此处，问我是否迷路了。”见到舒越时，华采原本暗沉沉的瞳色瞬间明亮了起来，他忙站起身，凑到舒越跟前，“我说，我可不是迷路，是有人把自己搞丢了，也不晓得天黑前找得回来不。”

舒越站定，轻瞥一眼华采，沉吟道：“若我真丢了，你可会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