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病号点点头。李多思伸手在地上一点，算命幡重又出现在他手上。也是，今天人这么多，他哪儿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多思走了后，气氛便有些尴尬。舒檀和李良夜没说过几句话，彼此还很陌生，各自占了一方栏杆，朝城中的方向望。人声一阵一阵地涌来，像是海浪，通明的灯火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那边似是有了什么新的节目，汇聚去更多的人流，大红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将玉京城笼罩进一片如雾的暖光。

不知为何，他却想起孤月峰里小红鱼一样优游的灯烛。

“你看！”

李良夜指着天空提醒他，舒檀应声抬头。烟火爆裂在空中，绽出火花。他们隔得远，听不见那一声爆开的响。第一束烟花只是无声地上升，又无心地下降。

而后接二连三爆开烟火，种类很多，玉京城的天空被占据大半，如坠星雨。舒檀睁大入了迷。他的胸膛里有些细碎的疼痛，满怀庆幸，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幸运。舒致清，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他是不是，他都想深深地感谢他。他从未想过能亲眼望见如此绚烂的烟花。

“烟火好美。”他感叹道。

“是呢，”李良夜撑着栏杆，月色让她在地上投下一块单薄的剪影，“希望这场烟火永不要结束。”

舒檀微微笑。他还年轻，又太快地苍老。

“李姑娘喜欢烟火？”

李良夜摇头。

她望着人流，找不到她哥哥的踪影。当雪峰倾塌而下的时候，她只是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世上已千年。如果是无知无觉的沉眠，永恒又有什么值得留念，不若烟火，尚留有短暂温暖的瞬间。

舒檀沉默下去，他的眼神放空，从天上移开，而在周遭景物上逡巡。忽然他瞥见对面楼阁上站着一个人，大概是存了同他们一样的心思，认为烟花虽盛大，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焉。

只是为何在他先前的印象中，竟一点也记不起这座楼上有没有人。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舒檀的视线，缓缓回身。舒檀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很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却记不起来。

那人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箭尖瞄准舒檀的胸口，蓄势待发。

舒檀后颈发冷，他几乎能听见弓弦逐渐收紧的声音。他咽了口口水，想起简无介说玉京城里不可动用刀兵灵力，强作镇定，慢慢向后挪着步子。

那人手指一松，射出一支箭来，咻的一声没进凉台的柱子，离舒檀不过一步的距离。他和李良夜都被吓了一跳。舒檀倒吸一口气，眼见着那人又搭起第二支箭，连忙挥手叫李良夜先走。但这次，箭尖瞄准的却是李良夜。

李良夜站在原地不敢动，面上急得通红。舒檀牙关咯咯颤栗，但仍是硬撑着站在前头。他握上没入木柱的箭矢，手指颤抖使不上力。他咬紧牙用力一拔，掌心磨出一道鲜红的血印子。

原是木头做的箭尖，难怪对方这般不避讳。

对方的目标应该是他。前世的身份真是让他做了冤大头。

“不要动。”

舒檀对李良夜说。李良夜抖着嘴唇，很重地点了两下头。舒檀攥紧那只箭，两腿似有千斤重，但他终于还是走到李良夜身前，用自己的胸膛对着箭尖。

在望湖楼上他听贺程说过，若是他死了，舒致清就会回来。如果这些人是他的仇人，一定不会愿意让那个神通无穷的舒大仙重新降临，只要拖到李多思回来找他们，问题便可解决。

楼对面的人歪了歪头，再一次调换了方向。他箭尖向下，瞄准了城下一位买花的女童。

一滴汗慢慢从舒檀额际渗出来。

那人紧紧盯着舒檀，示意他离开凉台。舒檀点了点头，在后背做手势叫李良夜躲在柱子后头，这是凉亭里唯一可供遮蔽的地方。

弓箭没有偏移，依旧对着天真的女童。她对自己的命运一所无知，挎着小花篮蹦蹦跳跳地走。箭尖跟着她移动。

舒檀闭上眼，走下凉亭的台阶。

“舒檀！”

李良夜忍不住叫他。

舒檀没回头，踏下最后一阶。

木头削的箭尖小小一点，突兀伫立在半空，几欲刺进他的眼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