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啊,你也是这样迎我入了你的将军府的,从下处到将军府,你点了整条街的花灯,我还记得,花灯是洒金红面,灯上是你写的诗。
之后啊,你的卧房换上了红纱,层层叠叠。你把我抱上床,青衫被剥下,侍女退了出去,老鸨拿着你给他的金子,笑的恶心。我想哭,你皱着眉,捏着我的下巴,笑我这幅样子,我别过头去,你哪会放过我?
我想我当时是恨你的。
可是,后来呢?是我情不自已,还是平日戏唱多了,分不清了?
你知不知道,我本良人,若非逼不得已,何须青衫加身?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不喜欢笑,可是啊,所有人都逼着我去笑逼着我学戏逼着我接客逼着我做恶心见不得光的事,我笑了呀,笑的像个傻子,我笑看这红尘世宇,看那世间一场场擦肩相逢又别离的艳遇。看到最后,连笑都疲惫了。
春去秋来,曾几何年。
我这一辈子,爱过了,恨过了,看过自己的亲人死在面前,也在别人面前杀过他们的亲人。
当年啊,你教我握刀,教我杀人,教我蛊惑男人女人的技巧,教我笑得魅惑妖艳,教我这样那样。我知道自己是颗棋子,最多关键时刻替你裆下一刀。
我知道,我是比不过你府中那些孩子的,再说,你夫人真漂亮,长得好,家世也好,配得上你。
我呢?
嗯?
一抹笑颜醉倾城,几人又知心中悲?
“公子。”驾车的小厮惊了一下,车内的这人他经常接,这人长得漂亮的很,甚至分不清男女。他总是笑着,却从不和他人说一句话,护送他的那位“大人”还说过,谁敢和这人说一句话,谁就是活腻了,碰他,那更是连带着家里人都想死了,这人当时听着,什么都没说,好像是习惯了。
“停下。”泽城待的语气不容有拒。
“啊?”小厮看着他,愣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泽城待从车上跳下来,沿着来时路走去,似乎是要回去。
“你要作何?”身后有人说话,语气里有几丝怒意。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泽城待回过头去,顾隐一身骑装,英姿飒爽,骑在马上看着他。
泽城待移开目光,低声道:“放过我……”
顾隐微微皱眉,随即下马,捏着泽城待的下巴道:“放过?你手上沾的血还少?别天真了,你以为,还能走?”
“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泽城待几乎是要哭了。
顾隐心头一颤。
他松开手,半响,将快哭出来的泽城待搂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当年,怀里这个人也像这样哭过,动静不大,一直忍着,他在旁边都有些不忍。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一直在想,想死了都想不到。
是不是,真的很在乎他?
不会的,不可能的,他不过是个小官,只是干净些,他不过是颗棋子,他不过和那个人长得像些,他不过……
只是误打误撞入了他心房。
从此,任凭他怎么哭怎么闹,怎么求他,他都不想再放手。
他害怕,放了手,便会如同当年那样。
伤他也好,折磨他也好,怎么样都好,他只要留下,只要别再跑出他视线就好。
泽城待,你知不知道,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可是啊,我不能停,我停下来,死的就是我啊,我死了,还有谁能护住你的?我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害怕,每次你杀完人晚上总会不停的做恶梦,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当年你的事,我也都查清楚了。
泽城待,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回去,嗯?”顾隐问道,语气很是轻柔。
泽城待没说话,半晌,像是下了决心,道:“那人,我会去处理。”
殷暮进了偏房,想了一下,将蒙在林兆安眼上的白绫解了下来。
解下来时,他忽然发现,林兆安颈间一处穴位上正刺着一根银针。
谁扎的?
他想起那个来找他说要见覆之灼的少年了。
那个人,好像是叫任箫。
恢复视觉,林兆安一见眼前是殷暮,立刻喊道:“人不是我杀的!”殷暮见他如此慌乱,连忙安慰道:“别怕别怕,我知道不是你,你别急,把事情好好说一遍。”林兆安刚想开口,突然想起刚才被强吻这回事,看向殷暮的眼神瞬间有些不对劲,他总觉得,那个人很像殷暮,不过,他上下打量,怎么看也不感觉殷暮像个Gay啊!
林兆安心想:要是真是他,呃……好吧。人不可貌相。嗯。
想完他忽然意识到,怎么没想象中那么……呃……那么……呃,那啥。
而且,现在这种关头,他居然还在想这种事情!这种要命的关头啊!要命啊!命啊!
殷暮看着他脸色忽白忽红神情极度不安的样子,不由皱眉心中纳闷,刚想说话,林兆安却先开口了。林兆安开口:“呃……你听我说,我……”
一五一十,省略某些会引起怀疑的描述,林兆安相对详细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殷暮右手摸了摸下巴,皱着眉,若有所思。
林兆安看他这样想了许久,心中越发着急与不安,正急时,忽然灵光一现。
他道:“殷暮,你,能不能带我去现场?”
殷暮皱眉,道:“为何?”
林兆安道:“带我去,我也许能帮上忙。”
再怎么说,他也是现代来的大神级人物,还有个当法医的小舅,去现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在这群不知现代科学为何物的古代人犯下科学常识性错误时提醒两句,再说,就算要被顶罪,他也得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栽的。
只不过,殷暮会答应吗?正常一点的都会果断拒绝,所以,他也算搏一把了。
殷暮想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不行。”
林兆安愣了一瞬。对啊,他们又没什么交情,谁真的会这样帮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的凶手?殷暮现在,估计还在怀疑吧,想到这,林兆安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殷暮似乎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安慰道:“别急。”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道:“对了,任箫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林兆安猛地抬起头,眉头一皱,“刚才来的,是他?!”
此刻,林兆安心中苍凉无比。他知道任箫对覆之灼的心思,也知道他貌似把覆之灼给强了,对于这些,他其实表示无所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在覆之灼身体里的是他林兆安啊!他不喜欢男人啊!刚来的是他,也就是说,亲他那个,是任箫!妈蛋!老子初吻啊!
林兆安几乎当场吐血,脸色极其难看,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殷暮见他如此,刚想说话,偏房的门被打开了,从外走来一名锦衣卫。
“大人,顾镇抚使带着三百锦衣卫前来支援。”
“顾往?他怎么来了?”殷暮语气中,三分厌恶三分不甘,“这案子指挥使说过是我负责,他来干甚!”说罢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
“把他眼蒙上!”
林兆安无语。
燕氏剑派前厅,顾往坐在首席,正小口的喝着茶,看到殷暮进入前厅,不由宛然一笑。
殷暮被他这一笑激的冒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不甘心的跪下行礼。
“属下不知镇抚使大人亲临,有失远迎。”
顾往放下茶盏,笑道:“殷千户好生客气。此次本官前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皇上有圣旨下来,殷千户还不接旨!”
殷暮眉尖一颤,调整跪姿。
“奉天承运,皇帝诏谕,锦衣卫千户殷暮办案不力,亵渎职守,今就地革职,永不录用。”
殷暮心中一凉,整个人如同苍雷贯体,双目放大,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双黑色锦靴。顾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殷千户,还不接旨?”殷暮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半晌,直起身子,正色道:“殷暮接旨!”
“那,就请‘殷千户’脱下飞鱼服摘除绣春刀了。”顾往笑着,满是幸灾乐祸,可他知道,若不是那人,任他如何栽赃陷害也奈何不了殷暮。殷暮可是常贵妃之弟,虽然常贵妃已故,但,皇上总是对殷暮照护有加。毕竟,殷暮与常贵妃长相几乎一致。
不过,今日倒的是殷暮,那明日,又会不会是他?
和他做交易,总不会有好下场。
三日前,夜轩。顾往正与几位佳人优伶调笑着,忽然,一袭青色映入眼帘,少年手执茶盏,静静坐在他身旁,边上娼倌纷纷避开。看来,这少年在这地位甚高。顾往笑笑,这少年长相甚佳,眉清目秀,看得他不由心中一颤。只不过,这少年脖颈处有几处吻痕看得他有些不爽。
他一把拉过少年,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面对着他,右手伸入层层青衫之下。
少年笑了,歪着头笑道:“大人如此心急?有些饥不择食了呢。”说着想要移开顾往那只手,顾往冷哼一声,将少年推倒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将他的一条腿折到胸前,刚想撕开他的衣衫,身旁一名优伶提醒道:“大人,这位,是有主的。”
夜轩有规矩,看好哪位了,豪掷千金,给的价够了,那他(她)从此便只用服侍那一人,别人想要,就只能再出高价。
顾往道:“哦?多少钱?爷出得起!”
少年轻声道:“不贵,一两黄金。”
顾往听了不由一笑,“一两?这么便宜?本官出一百两!”
说着扯开少年的衣带。
少年道:“大人不问问是谁买的我吗?”
顾往道:“谁?”
“大人姓顾,我那主人也姓顾,正是大人的表舅,大将军顾隐。”
顾往的手停了下来,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他的声音中带着颤音,“你是?泽城待?!”
泽城待起身,将衣带系上,“正是。将军要我来,托大人办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