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弋早上五点多到了家觉得有点儿晕。他从北城老房子那边走了十几分钟到了大路上,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车,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南城的新家。
说是新家,也就是他爸贷款买的二手房,两居室。
然后他还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子吃了碗馄饨。
进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是外面很安静,他家这栋楼下连一个晨练的人都没有。
他嗓子开始很不容忽视地疼,其实昨天一天他都不太舒服,现在才觉出来,可能是发烧了。
他爸还在睡,林弋也不打算去把他叫起来,叫起来说什么?我去看了我妈,然后现在好像病了?比起尴尬的对视,林弋还是决定自己解决。
睡觉吧那就。
他把衣服换了,洗了把脸,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根温度计,甩了甩夹好。
即使有心理准备,他也被冰了一下。
过了五分钟,他从胳膊底下拿了出来。
37.9度。
其实是38度,但是他就要认为这是37.9。也许是生病使人脆弱,林弋拉了窗帘裹了被子躺好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委屈。不是因为刚刚去见过他妈妈,而是因为松下劲儿之后,他猛地觉得身上哪里都疼。
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哭了,委屈巴巴的那种。
他给自己脑补了一个表情包,然后林弋用被子蒙住了头。
王安语的周末依旧过得不太消停,他爸妈还是掐,他用了这么多年也没明白到底有什么好吵的,家里的杯子都不知道被摔碎了多少个了,那也吵。
周六的晚上,他爸坐在右边的长沙发上,他妈坐在王安语左手的小沙发上,俩人隔着他相互怒目而视。
明明白天还相安无事的,他还抓紧这种难得的安静把作业写了个大概。
“操他奶奶的!”他妈骂,“那他妈是我妈给我的钱!!”
“你嘴巴干净点儿,当着孩子面。”他爸说。
他没吭声,只是想如果真在意他,那就不会半夜俩人能吵架吵的动静大到把他弄醒。
“钱呢?我就问你,王城!钱呢!!!”他妈嚷。
王安语按了按太阳穴。
“没了。”他爸说,音量也大了起来,“告诉你,常书琴!!没有了!!一分都没有了!!”
他妈发出了一声哭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接着站起来越过王安语就推了他爸一把。
王安语抬手把灯关上了,但还是能听见动静,还有晃动的人影,他知道那是他爸揪住了他妈的头发。
“别打了。”他不知道第几次说这三个字。
“别打了。”他重复。
回应他的只有沙发和茶几被撞得挪动的声响,还有他爸妈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骂。
算了,王安语想,起身回了屋,敛了敛自己的东西,装进书包,把校服换上,走到了门厅,手扶上了门把,准备打开。
“你去哪儿?!”他妈冲他喊。
“不知道,你们吵吧。”他说,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妈一边掐他爸还能注意到他的动作。
“我看你敢走!!”他妈松开了他爸,扑了过来,猛地一推王安语,他踉跄了一下,“走!我叫你走!跟他妈你爸一样的操行!!”
王安语麻木地站着,攥在手里的手机在他妈的推搡中掉到了地上。他靠着墙,挡了一下他妈妈的手,把它捡了起来,感觉手臂应该是被他妈挠了个口子,有点儿疼。
“行了,我不走。”他说,“别打了。”
他绕过他妈,又回到了自己的屋,把门虚掩了。
没什么感觉了,王安语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着自己刚被挠的小臂,没破,但是红了一道。他也不开灯,就往床上一躺,慢慢地,慢慢地屏蔽了他爸妈的声音。
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记忆里温柔的妈妈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转而变得歇斯底里的,他爸也越来越暴力,不可理喻。他原先还跟着吵,后来慢慢就对这种状况感到疲倦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他初中的时候,他妈和他爸吵了架,然后穿着背心短裤,坐在阳台上,对着外面大哭。
他也烦,毕竟王安语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而且自己在学校也是一摊子破事,徐一初中忙着学习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每天放了学十天有九天会去打架,哪里有架就去哪里打,没架打就去找架打,大部分还都是无意义的架。一般打到最后都累了就对着骂对面傻逼,王安语只在边上看,骂战他是不参与的,然后看其他人和自己,像上蹿下跳的一群小丑。
高一有一天他跟他妈说不行你俩就离了吧,我跟谁过都行,发言完毕被他妈暴打了一顿。
那之后王安语就不想再去招惹她了。更不用提他爸,正眼都不怎么看他,每天沉浸在打牌和酗酒斗殴以及跟他妈抬杠动手的世界里。
没什么交流更好。
他觉得没意义,什么都没意义,好像大家的存在都是在给彼此添堵。
这几年还是有一阵儿消停过的,他爸晚上跟人家拼酒,动手了,没轻没重,对方瞎了一只眼,自己腰上也被碎了的酒瓶子拉出一道口子。家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赔了钱,王安语大概也就是从这件事以后,再也没打过架。
今天从早上醒来就没想起来收蘑菇,现在想起来了,但是他却连抬抬手指都不愿意了。
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王安语是在比平时上学起床稍晚的时间惊醒的,他瞪着天花板迷糊了一会儿,没听见家里有别的动静,才意识到今天还是周日,他爸妈不用去上班,他也不用去学校。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心再往下沉了沉。
一天又开始了。
他记得自己做梦了,梦里的情节乱糟糟的,想也想不起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梦,于是他就放弃了,然后抓过枕头边上的手机。
有几条未读消息。
——小羽毛。
小羽毛?
王安语解锁的时候反应过来这是黄晓羽。
「你在干嘛呢?」
「是睡觉了吗?还很早呢」
「想问问你明天想不想一起去玩儿的,算啦,晚安!」
他看了一眼发送时间,最早的一条是昨天的九点多,最晚的一条是十一点。
去玩儿?玩儿什么?去哪儿玩儿?为什么要去玩儿?
王安语的脑子里一连串的冒出了几个疑问,但是最终一个也没被他选中发送。
「睡着了」他回。
他洗澡回来看了一眼手机,黄晓羽还没回复,应该是没有起床。他看着自己发的三个字还是觉得有些生硬,于是照例补了一条。
「现在醒了早安」
他翻出来一件T恤套上了,再找了条运动裤,踩了鞋就悄悄出门了,趁着他爸妈都还没醒。
早上八点就已经有点儿热了,没一会儿就晒干了他的头发。王安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家门口一家标着早点供应的小餐馆要了一屉小笼包加一碗豆腐脑儿。慢慢地吃,除了和徐一吃,他平时自己吃饭的时候都很慢,一口就是一口,再收一收蘑菇。
「起了吗出来转转中午一起吃」他给徐一发了一条短信。
「起了,但今天中午得上我奶奶那儿吃饭,下午?」徐一回的很快,估计正好拿着手机在看。
「那完事儿了你叫我」
「我尽快,你先自己吃。又吵了?」
「还行不太凶我就是不想在家呆着了」
「那你等我吧,下午要不看电影去?还是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