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个会先来?
温故以为自己会哭,可是他没有—就像医生通知母亲死亡时,他亲手送她去火葬时。秦知潮告诉他人心永远不会变成钢铁,无论哭不哭,痛苦是没有办法减少的。
一个月前,四季还窝在他们怀里,一只寿终正寝的十七岁的猫。
一个月前,向榆关还和他们喝着酒,此刻却只剩下一座墓碑。
许佳然捂着嘴把眼泪都藏在她宽大的墨镜下,向伯夫妻僵硬佝偻的身体立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向榆关曾经优秀的年轻的令他无比骄傲的队员们,一个个眼框红透却隐忍着不敢哭出来;他从火场救出来的一家人一遍遍的说他是英雄。
声音渐渐变弱,就像眼泪会流完,就像风会吹掉柳絮,他们也要离开。最后他们给他献上他最喜欢的鸢尾花,曲终散场。
秦知潮送两位老人回家,温故去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我是顺路来看你的,没有带花,不过你也不会介意的吧。”
“我和秦知潮这几年过的挺好的,还养了很多动物,你可能不会喜欢。不过我们把它们当自己的小孩一样,而且我们还能陪着它们一起。”
温故坐在母亲坟前,他现在没什么力气,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琐事。
最后要走的时候他又去看了一眼向榆关,给他告别的人都走光了,现在只有一个刚刚没有出现的人,温故不认识。等他走近那人也离开了,温故突然想起那人是谁。
温故第一次见到仇西月是在很多年前的五四青年节前夕。
某个周六他和向榆关一起去一中排练关于五四青年节的活动,在他们下了公交车站,打算穿过一条巷子再转一个站的过程中,刚好遇到一伙混混约架,正好在巷子中间进退两难。
温故勉强辨认了一下,前面十几个是十中的学生,作为榕市成绩最差的高中,十中的环境不负众望的又乱又差。后面的是十三中学生,十三中是技校,环境也好不到哪去,两所学校都在这附近。
“喂,路人快滚。”十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说话。
温故当然是不乐意掺乎这种破事,尤其看到他们手上的家伙,但是这种事被向榆关碰到了,他绝对会多管闲事。
“榆关,他们这是群架。”温故想趁他说话前劝他走。
“虽然阻止不了他们打架,但看到了还是顺便报一个警比较好,减少伤亡。”向榆关毫不避讳的拿出手机。
“喂!你找死是不是?”十三中一个叼着烟的矮个子恶狠狠的冲过来,他想抢过手机却被向榆关一个过肩摔撂在地上,干净利落的让温故不得不感叹,他身手又变好了。
“我操!他 妈!你谁啊你!”十三中的人瞬间气势汹汹想冲过来,十中的人也蠢蠢欲动。
“奉劝各位,大概还有几分钟警察叔叔就要到了,你们还不跑。”向榆关淡定的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两边的人纷纷咒骂着离开,只剩十中一个长相出众的高个子,他不但还没离开反而点了一只烟。
“仇哥!”一个瘦子还回头叫他。
“我有话和他说。”那高个子开口说话,和外表不一样的是声音沙哑不好听。
“哦,有问题的话欢迎到一中找我,我会不吝赐教。”向榆关还假笑着,这幅模样只会让人越来越火大吧。
“向榆关,你是找死吗,天天这么多管闲事。”高个子朝他们走来。
“希望你能明白,这只是一个热心市民的自我修养。”向榆关没有躲开,拍了拍温故的肩膀,温故知道他的意思,认识,有话说,出去等他。
温故毫不犹豫的往外走,身后还能听到两个人说话声,就算打起来,单挑他还是对向榆关有信心。
“你他 妈,是不是看上我了?”高个子的声音。
“你觉得我能看上你什么,仇西月。”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仇西月拦住他的路,歪头吐了一个烟圈。
这些信息量大得让温故一下迟缓了脚步。
“喜欢谁是我的自由,我还有事。对了,你如果再要打架的话还是小心点,毕竟受伤可是很狼狈的。”向榆关说的话亦是针锋相对。
“这不是热心市民的自我修养?”仇西月讽刺的反问。
“你开心就好。”向榆关推开他打算离开,仇西月扔了烟拉住他,把他压在墙上亲吻。向榆关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一拳打到仇西月肚子,狠狠推开他。
向榆关走出巷子后对温故说,“走吧,以后再说。”
言下之意有什么疑问先别问。后来在屋顶上聊天时,向榆关就像他出柜了,干净利落的很。
温故第二次见到仇西月是在五四活动当晚。
温故从后台化妆间出去,要绕过一个走廊走上楼梯再走一段走廊才能到学校后门,那条路人一直很少,但离后门又比较近。温故走了一段路发现越来越暗,楼梯口的灯不知道被谁按了,他摸着墙找开关,楼梯下有个影子突然“喂!”一声,温故吓得后退两步。
那影子站了起来,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不过声音很有标志性,温故一听就听出来是谁,那人说,“你是那天和向榆关待一块的小子。”
“有事吗?”关于仇西月向榆关没有说太多,温故也没有多问,眼下见他不说话只是点起一只烟,就往前准备上楼梯。仇西月一个跨步伸手挡住,烟灰在眼前飘落。
“你带一句话给向榆关。”
这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舞台的声音,向榆关估计还在后台,仇西月人既然已经蹲在这里又何必他来带话。温故后退一步,指着身后的走廊说,“往前,右拐,开门,他人就在里面。”
“他喜欢男人,我才不想见他。你知道吧?对了你也看到了。”仇西月说完狠抽一口烟,听到他带着轻蔑的语气,温故心头有些气,不客气的回道,“他喜欢谁我管不着,我只打算当他朋友不打算当他 妈,你想不想见也跟我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乐于帮你这样的人带话。”
温故绕开他上了楼梯,一直走到楼上往下瞥了一眼,仇西月在楼梯正中间坐下,低头抽烟。
温故第三次见到仇西月也是那个晚上。
他在校门口等向榆关回家,等的无聊,希望能想些清心寡欲的事,就站在边上回忆前几天老师讲的议论文写作技巧。脑内正煞有其事的遣词造句,身边传来非常大的说话声打断他思路。他转头一看是一个剪西瓜头的男生,转悠着打电话正巧走到他身旁。
温故正打算继续自己的脑内议论文,却听西瓜头大声说了一句,“仇哥,你就好好揍那小子一顿,让他知道厉害。”
这声音……是哪天要打群架里的人,他们要打向榆关?温故竖起耳朵听他讲话。
“要不要我进去和你一起。”
“不是,当然当然,啊!好好好。”
“好吧,我再等你一会。”
西瓜头收了手机揣到兜里,开始抖腿等待。温故听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话,想,还是再继续写议论文好了,嗯……刚刚想到哪了。
就在温故打算作一个义正言辞抑扬顿挫的结尾时,向榆关出现在校门口。他此刻脱了西装外套,穿着里头贴服的白衬衫,显得文质彬彬,停在门口路灯下,眯着眼睛找人。温故知道他是在找自己,正想过去打招呼,身边的西瓜头却抢先一步。
西瓜头气势汹汹冲上向向榆关挥拳,尽管看不清楚,向榆关还是快准狠的接住了他的拳头。
“你最好别在校门口这么光明正大的动手。”向榆关松开手说道。
“仇哥呢?你把他怎么了?”温故走过去正好听到西瓜头这句质问。
“仇西月?我没见到他。”向榆关疑惑的皱眉。
“你不要狡辩,我看……”
“我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