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有什么工夫照顾其他弟子，再好的苗子也耽误了……”

缪芊芸猛地抬头，掩去眼底的错愕，反而笑靥如花。

她伸手揪住熙元脸颊上的肉，晃了晃：

“你啊，也就这副面皮能唬人，实际上是个说不通的老古董，偏偏我最喜欢你这一点……”

告别了师姐，熙元一个人走出庭院，脑海里却还回荡着她的话：

若我处在他的境遇里，恐怕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

他眼神迷茫，脚步虚浮——

说到底，一切都怪他，当年只顾修炼没照顾好徒弟……

徒弟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在哪儿呢……

当时他若陪在他身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走到偏殿，里边没人，大徒弟不见了，现在他的小徒弟又在哪儿——

耳边听见隐隐约约的嘈杂声，他循声望去，广场那头围着一群外门弟子。

——熟悉瘦小的身影被堵在那群孩童中间。

“真不要脸，没爹没娘，灵根这么烂还敢霸着熙元真人……”

“是啊，真人好心救了你，你却贪得无厌想当他弟子，妄想骑到咱们头上来！”

“说不定这小乞丐还想当魔尊呢，我看这师徒俩都不是好东西……”

他迈开的步子一时顿住，远远望着人群中的少年——

阿遥被人不断推搡着，却还挺着背站得笔直，他脸色微红，紧抿着唇，愤怒盯着面前的弟子们……

“阿遥——”熙元远远唤了一声。

那群弟子注意到他，立即鸟散，只有阿遥垂头丧气，慢吞吞的走过来。

熙元也不理会他，接过他手中的弟子令牌，到偏殿中为他领取弟子储物袋。

——扶摇宗各峰峰主门下的弟子，至少是内门弟子级别的。

阿遥今日才录入宗门，虽然取的外门身份牌，却已经是内门弟子待遇了。

两人回到玄心峰，站在白雪斑驳的峰前，他让阿遥选一间屋子作以后的居所。

阿遥站在一排屋舍间，只顾低头盯着脚尖，不说话，熙元又问了一遍，他才支支吾吾的指着熙元卧室旁的小木屋。

进了屋，熙元注意到角落里虽然有灰尘，可床榻却被收拾过。

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被子，显然这几天，阿遥便在这儿睡的。

他随手使了个御风诀，几道旋风卷起角落里的尘埃、蛛网，纷纷往院子里桃花树下落去。

屋里干净了，他教徒弟打开储物袋，从里面倒出一堆微型的桌椅、橱柜、灯具，甚至还有幢小屋。

挑出其中的被褥，将床上旧铺盖推到一边，再将手里的小被子往床边一抛——

灰底蓝花的被子在半空里慢慢放大，稳稳当当的落在床榻上。

小徒弟终于瞪大眼睛，好奇的凑过来帮忙。

收拾好床，屋里还空荡荡的，熙元又教阿遥念诀，将剩下的桌椅橱柜也一一放大，安置妥当。

整间屋子焕然一新，“以后，这便是阿遥的家了。”

熙元还有些不满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截圆木。

那圆木浮在他掌心，给无数的气流缠绕，带着木屑不断往外飘，最后，他手里剩下一个雕花的花盆，被放在窗台上。

院子里一丛盛开的蓝花也轻轻拔地而起，带着新鲜泥土，晃悠悠的飞过窗棂，落到花盆里。

屋里终于显出几分生气来，他坐到桌边喝了口水，这才瞄了眼身旁兴奋的弟子：

“刚才在繁务司，有弟子欺负你了？”

周围一片死寂，小孩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可要师父帮你教训他们？”

阿遥一愣，用力的摇摇头。

“也好，我若插手，恐怕他们日后会变本加厉……”熙元把玩着手里的小竹杯。

——小孩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告诉我，他们为何欺负你？”他轻声问。

少年浑身一震，犹疑了半天，慢慢抬起头，眼里闪着亮光，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嫌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乞丐！”

“他们嫌我资质差！”

“他们嫌我笨、嫌我不好看、嫌我没本事……只会巴结师父！”

他用尽了全力大喊，忽然又避开师父，压低了声音：“他……他们还说我配不上师父……”

屋里恢复了安静，熙元将视线从杯中清冽泉水转移到徒弟身上：

“世人善妒，你既已随我入道门，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

他在阿遥茫然目光中淡淡继续：

“你只是个孩子，我知道这些你都做不到……”

“不过，想被人看得起，不被欺负，就要拿出实力证明自己……”

“用事实告诉他们，你很强，比他们都厉害——”

“我原打算过几日便将你升入内门，现在看来，你还是自己通过考核，换取内门弟子令牌吧……”他柔和的笑了笑。

小孩眼睛顿时发亮，忙不迭的点头。

“此间过程可能十分辛苦……”

“弟子不畏艰辛！”

劝解完徒弟，煕元一个人走出小屋，望着桃花树下染满花瓣的小雪人，轻轻叹了口气。

鼓励归鼓励，可凭徒弟的资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对方升上内门的那天……

但他又忍不住翘起嘴角，作师父的不就该随时忽悠弟子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