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唱经?”容音一边准备一边问。
“小慎子和阿碧来就好。”岑鹤九一边正发冠一边说道, “他们是我的式灵, 不要紧。不过阿碧他们得加个结界护一护。”
刚才还踮着脚看热闹的娃娃一眨眼变成了一个娇媚女子, 对着容音羞涩笑了一下, 揪起红黑相间的经衣便去一旁换了。
容音心中微讶, 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提不起精神大惊小怪。
几人很快准备好一切,慎鉴瘦弱的身子罩在宽大的经衣中,衬得那张脸更苍白了。经文从口中溢出, 婉转的调子让容音透过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站在璄水边哼唱歌谣的少年。
岑鹤九起了势,开始踏度亡的罡步, 只等容音的符画好递给他。
容音听着耳边飘飘摇摇的鼓点, 是很久很久都没听到过的熟悉声响, 却又分外陌生。
手腕如同记忆中的转过几个来回,她的手突然间一抖, 墨笔空悬,朱红的颜料滴落在符纸上,似美人眼梢的一点泪痣。
还差最后一步, 她毁了这张符, 也毁了整个阵法。
阿碧包裹在结界里, 想说话又被身边的娃娃掐了一把, 憋了回去。他急得跳脚——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就没了很久了。
容音虽然表现得很平静, 但他知道她状态很不好, 应该自从她来到忘虑阁, 今天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那老道的鬼魂身上察觉到了什么。
道场中断,不但一切要从头再来,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反噬踏罡的高功。阿碧抬眼,胆战心惊地观察岑鹤九的反应。
好在,虽然岑鹤九的术法先前也荒废了好几年,但功底还是在的,而且他的阴性气场天生与这种环境相合,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舒服。
岑鹤九停下来,揉了揉眉心,感觉头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替容音重新展好一张符纸,再轻轻用镇纸压住。
墨色云纹,舒卷开合,宽大的袖沿横扫其上,若无其事。
“为什么停下?”
他没有怪她,居然问得很平静。
容音的胸腔里好像突然包裹着一方海域,情绪汹涌。
她低垂着眉眼,盯着那点慢慢洇开的血砂。
“我不想干了。”
这句话出现在这里,突兀得引人发笑。就像一个没有满足愿望的小孩子,在这个话题过去许多天后又重新提起。
岑鹤九笑了一声:“为什么?刚才说要干的也是你,摆道场的是你,现在甩手的也是你。”
容音在这平静里听出他的责怪和质问——当初答应他过来帮忙的是她自己,找到将军时和他定下赌约的也是她自己,现在一再要甩手的也是她自己。
“我就是不想干了。”
容音向来不喜废话,她喜欢把自己的想法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
但要说为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形容。她只是越想越不对,从医院回来后一直被这些天发生的事烦扰,心绪难平,而且越想越心惊胆战。她一下午画了厚厚一沓符箓,没有一张令她满意。
做道场的人心不诚,法事是不会灵的。可是无论如何都心不在焉,又怎么能谈用心。
岑鹤九假装听不懂她说什么,把她的抗拒往这道场上引,“因为他强迫孙筱筱,事后又想将她掐死抛尸?”
岑鹤九眼角的阴影浓重,像笼着沉沉的烟波浮云。
容音突然觉得岑鹤九这个人其实很难懂。他有时候看似一眼就能看穿,但其实还有更多的时候,依旧是看不透的。
容音却没有否认。万勇的自作自受也是一个原因吧。她不把他虐杀掉已经很心慈手软了,现在竟然还要做个道场超度这种恶鬼,简直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