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寒的手汗津津的, 他不停往衣服上擦去,生怕弄脏这两本日记。
之前自己曾经猜测过储荣是不是人格分裂, 当时自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现在,似乎能从这两本奇怪的日记中得到少许验证。
因为储荣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 有一定的感情积累,所以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不想去怀疑他, 一直在骗自己罢了。
祝玉寒将手电调至最亮, 一页一页翻着日记二里面的内容。
因为相较于日记二,日记一的内容似乎更符合储荣平时的情绪态度,而日记二, 通篇充斥着一个字:
“恨。”
恨什么呢, 恨那些在网络自以为正义的网民, 恨那些不明事情真相便大放厥词的蠢货, 也恨那个当年不顾情谊检举了自己父母的警察。
他时刻提醒自己, 不能忘记仇恨, 忘记仇恨就是主动认输,他做不到在自己父母被冤枉作伪证而产生的蝴蝶效应最终导致双亲不幸离世之后还能坦然接受, 大度谅解,这不是高尚,这是愚蠢。
除此之外, 他还恨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祝玉寒。
该怎么形容他呢, 又冲动又蠢, 时常闹一些乌龙,有时候说话嗓门很大,惹的人很烦躁,即便如此,在看到他跌落悬崖的那一刻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冲了过去,甚至无暇考虑自己的处境,想的是一定要救他。
因为自己很清楚,只要身体内还存有那个人的情思,自己就做不到冷眼旁观眼睁睁看他去死。
这是一颗又无聊又可笑的心,因为那点庸俗的感情三番五次阻挠自己的计划,那个人,懦弱又无能,常常会被无聊的感情牵绊住,一想到和这种人共用一副驱壳就觉得生生作呕。
但庆幸的是,那个人,或许快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储荣。
“你内心的邪恶、阴暗面滋生了我,你每天惆怅徘徊,费劲心思要除掉我,但很不幸,我即将要取代你。”
这是日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
即使是炎炎夏日,祝玉寒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缝里蔓延出的冷意,迅速吞袭了全身。
而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两个储荣,从一开始,就有两个储荣。”
一个温良如玉,一个满腹仇恨,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样想来,之前储荣的种种异样似乎都得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他不是在装傻,而是有一个他确实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格分裂,核心表现便是在同一具躯体上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们都是意识的独立个体,有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思维,甚至会在某个场合下公开冲突,而攻击性较强、性格较为暴烈的那一个会产生强烈的主导意识,会去干涉其他较为弱势的人格,甚至想要取代他。
哪怕是主人格。
原来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储荣,其实有两个人,就像是性格迥异的双胞胎,这样戏耍众人还洋洋得意。
祝玉寒摸着那本日记,到现在还是在劝慰自己或许储荣这么做事出有因。
白色的纱质窗帘被夜风拂起,这么看去,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体内的怪物,是无法被消灭的。”
是了,当时在韩雯娜家听到的这句一只被自己以为是幻觉的话,确实是从储荣嘴里说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储荣。
日记本后面有一块奇怪的凸起,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祝玉寒忙翻到最后一页,当他看到那块奇异的凸起时,顿时如同浑身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一枚硬币,就贴在最后一页。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钝重的呼吸声以以及……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都发现了啊。”
在祝玉寒的眼里,储荣一直都是那种又温柔又谦逊温良的男人,是自己这种糙汉子不能比的,他特别喜欢看储荣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静谧午后,清澈湖中落了一片树叶而激起的柔缓波纹,干净又优雅。
但此时此刻,那个人的笑容已然漫上一丝阴翳,是阴邪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
祝玉寒慌忙起身,下意识就往角落靠去。
面前的储荣穿着科研院的制服,按时间计算本该处于感染中期、身体表面出现大量疱疹的他却同以前无异,原本那些蔓延至脖颈耳后的红点,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光着脚,慢慢向这边走来。
“你,你是谁。”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
储荣愣了下,接着缓缓摊手:“正如你所见,我是储荣。”
“你是储荣的分裂人格?”祝玉寒绷紧神经,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向裤腰带上的警枪摸去。
储荣纤长的手指抵住下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接着轻轻道:“我就是储荣,何来分裂人格一说。”
“别来搞笑了,你这个抢占了别人意识和身体的小人,还敢说你就是储荣,简直恬不知耻,脸皮比我奶奶纳的鞋垫都厚。”说着,祝玉寒还故作不屑地啐了口唾沫。
储荣一挑眉,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中,耸耸肩:“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而我同样,铲除了那个懦弱又无能的人,创造了一个新的储荣,何来抢占之说,我也只不过是顺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罢了。”
“狗屁生存法则,想当储荣,你也配?你给他提鞋都不配。”说着,祝玉寒将黏在日记最后一页的硬币撕下来,“告诉我,蔡志杰的死,以及隆福花园四名女性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和你有关系么?”储荣冷笑。
祝玉寒攥紧拳头,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那么,傅怀禹母亲的死,是你做的吧。”
储荣倒是一脸坦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不光毁了自己,还毁了荣荣,他一直很努力,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因为你,猪狗不如的东西,把他一生都毁了!”
储荣轻蔑一笑:“是啊,国家多年的培优计划就是培养了这么一个废物,我毁了他?这种废物一天不死我一天就不会出头,论能力,我比他不知强了多少倍,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么做,有错么?”
“你他妈少说废话。”祝玉寒掏出枪,指着储荣的眉心,“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蔡志杰和隆福花园的四名女性,是不是你杀的,还有,那种抗感染药物,是不是你带队研制的,这次闹得死伤无数的大规模感染……是不是你做的。”
窗台上放了一盆和人差不多高的栀子花,在储荣的精心照料下开得绚烂,在静谧的黑夜中散发出浓郁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