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午三四点,日头逐渐西移,柏油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经受一下午的炙烤,此时才有了稍作喘息的机会,恹恹的,像后劲不足,又像劫后余生。
两旁的写字楼里,中央空调源源不断的提供着冷气,温度并没有多低,但屁股一落座就几个小时,冷气再吹在身上就有些难捱了,大家上班不得不带件加厚的衣裳。
一个年轻的小白领手里的文件检查了第三遍,确认不存在纰漏后,褪下了上身的厚西装,拿着文件的手在胳膊上下蹭了两下,挺直了腰板走向了电梯口,摁下了向上的按键。
电梯一路到达顶层,华夏大厦一共四十二层,高处清凉些,空调百叶闭的严丝合缝,单开空气加湿器,已经很舒服了。年轻白领将手中整理的规规矩矩的文件递给了戴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男人,压着声音交代,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里间的办公室,虽说日头西移,这里还是一派窗明几净,白灰的色调,布置考究。
阔气的写字桌旁西装革履、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财务报表,那双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翻页时才在纸张上移动几分,是双视线一旦扫上去就不好挪开的手。手腕的袖口被稍稍上推,露出银灰色百达翡丽腕表,男人不时扫过一眼,掐算好了似的在秒钟指向整点时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的句末,左手撑开钢笔帽檐在文件右下角落了自己的名字:季墨。一气呵成,张扬而有风骨。
季墨合上报表,理了理袖口,向门外走去。
沈如抱着几份待签的文件候在门外,不过这些文件的批阅时间已经安排在下周一了,沈如对着季墨稍稍欠身“董事长,五环那块地批下来了,董副处长电话来说想约您用晚餐”。
季墨眉头短暂的蹙了一下,“桌上的报表送到财务部”。
沈如推了推金边镜框,没再说什么。作为助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怎么说无一不要拿捏好,他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必再多说了。
大厦的正门停了一辆加长劳斯莱斯,加长的劳斯莱斯后面停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加长劳斯莱斯。
新来的司机看见正门走出的季墨几乎同一时间就欠下了身子,尽管他还没来的及见他的新雇主,却一眼认定眼前这人就是,气场摆在那。
季墨瞥了一眼车后碍眼的同款车旋即收回了视线,待到季墨走近时身材挺拔的司机一身黑色西装已经压了三排褶子,倒不全是被被气场摄的,还有……
司机磕磕巴巴,“董事长,车上……”。
“打开”,季墨截断了他的话,深邃的眸子长驱直入的看向紧闭的车门。
深谙司机业务的挺拔司机后背出了一层虚汗,出门忘查黄历了这是,转身时有些认命。车门打开时,季墨就看见董文成穿着一身浅棕色西装歪头对着自己扯了一个……天真的笑,男人细眉丹凤眼也不是难看,就是季墨看起来不顺眼。
季墨耐着性子再说了一句,“下去”。
董文成自己当官不上不下的,副处级,爷爷却官至少将,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大小世面什么没见过,笑容僵了一瞬,立马恢复如常,对季墨笑说,“季董,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董文成眼瞧着季墨面色越来越沉,居然都有些犯怵,虽说两家势力不在一个圈子,但京城就这么大,华夏集团就是做到齐天,官商相护、权钱交易,亘古不变的道理,董文成不信这人敢对自己怎么样,依旧坐在那,等季墨怎么说。
然后等来季墨一把摔上了车门。季墨给他的面子够多了。季墨径直走向身后那辆车,董文成的司机看着季墨走过来愣是一句话没讲出来,再回过神,季墨已经一脚油门,将车开走了。
“天儿,你可把我想死了,你他妈……总算刑满释放了”,季天一出军区大门就被李丞飞迎面来了个狗熊抱,李丞飞说着眼眶都红了,越说越不得劲,一张血盆大口就要往季天脸上招呼,这季天就忍受不了了,一巴掌连人带脸扯了下来,“别闹”。
李丞飞听见季天声音心里就高兴,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揽上了季天的肩膀,脚步都蹦达了两下,余光扫到季天身后的包,随口问道,“你这破包背的什么?”。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彼此什么德行心里蔫熟,季天也不介意他把正儿八经的军用行李包说成破包,如实回答,“衣裳”。
李丞飞对此并不感兴趣,哦了一声又说,“天儿,我以为我来能看到一排劳斯莱斯呢,你老爷子怎么没派人来接你?”。
季天看了眼孤零零停在开阔水泥地上的宝马7x,收回了视线,“老爷子说季墨来,估计忘了”。
李丞飞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墨大哥现在可是华夏集团的一把手了,贵人多忘事”。
季天不置可否的提了提身后的军用包。包不大,容积却大得很,季天在这里待了三年,临了行李只占了半个包。
李丞飞眼尖且狗腿的接过包,顺带给季天拉开了车门,季天瞥了一眼驾驶位,“挺会玩啊”。
李丞飞立马心领神会,“我这不是怕你回来我太激动,一车两命吗,就这破车还是我跟我老爷子磨了两月才要到的,等小爷有钱了,开兰博基尼来接你”。
季天笑了笑,李丞飞从小就对兰博基尼执念颇深。同是富二代,李丞飞这个富二代从小就比他来的有天赋。
李丞飞绕个圈坐上车,嘴上不停地念着,“我晚上约了钱向他们,给您接风洗尘”。
季天从小性格跟人不亲,不像李丞飞交际小王子,季天准确来说也就跟李丞飞关系铁,所以对李丞飞所谓的接风宴并不感兴趣,兴致缺缺的说,“明天吧,老爷子在家等我”。
“也是”,李丞飞应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季天的行李,再说话时,有点酸,“你说,你家那老爷子是不是缺心眼啊,真舍得让你哥给你扔军队”。
季天看着没制止,他清楚李丞飞的小动作,这是憋着心事呢,而心事是什么他也知道,只是这话好笑,“你怎么不说季墨缺心眼?”。
“我哪敢呢是不是,果然全是些你三年前的衣裳,不是我说啊,天儿,就你这张脸,穿成这样,泡不到妹子”,李丞飞又巴拉了两下,盖棺定论的说道。
“我在部队,又不出去”,季天没说的是,我又不用跟你一样四处撩骚。
李丞飞啧吧了两下嘴,不赞同,“那不成,你这不是出来了吗,你要不去我家拿几身穿?”
季天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看着这条他来时的路,奇怪的是他居然每一处地标都觉得熟悉,“明天,你陪我去买几身不就行了”。
“也成,不对啊,你是不嫌弃我?”,李丞飞包一扔就伸着手凑了过来。
季天迅即转身制止了李丞飞的动作,将李丞飞的脸摁到了车前靠背上,“出门吃错药了?”。
李丞飞嘴被挤成了鸡屁股依旧忍不住贱,赌气似的,“都跟您似的,三年多不见,见到我还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他可不是知道季天不喜欢人碰,没忍住。
季天松了手,其实也没使多大劲,“一天到晚给我打电话,一个月说是我亲哥过来探一次是哪个傻逼?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见到你不高兴”。
李丞飞不服,他想反驳,他想申辩,十个电话九个关机,好容易求他姑父走后门让自己进去找人,五次也有三次季天不在,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李丞飞觉得心里一下暖烘烘的,李丞飞认真审视了眼季天一副看破红尘心无罣碍的脸,信了,可不是信吗,李丞飞从小信他信到大。
李丞飞拿肩膀蹭了蹭季天,“我可不是知道你高兴吗,别生气了,我明儿给你介绍漂亮妹子,你不知道,这妹子到了大学带劲多了”,说完还放荡不羁的给季天挑了个眉。
“滚蛋”,季天也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