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gerstroemia”是清义街深处十分不起眼的一家茶庄,平时由一对叔侄打点,生意相当冷清,因为毗邻自己的居所,周沉禾常常来这里喝茶。
他喜欢左侧第二间雅舍,那里有椭圆形的木窗,透明的琉璃窗上贴着“Merry Christmas”的红色剪纸,让他觉得有些温馨。
圣诞节将至,窗外的行人来去匆匆,都带着一丝幸福的味道。
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穿着正装十分热络地给他倒茶,一脸感激的表情,“周先生,这个客人出手相当阔绰,是从北方过来做生意的,不小心招惹了一些麻烦。上回您为我解决了那桩**烦,一直没来得及表示感谢,这次这位客人一向我提起,我就想到了您。”
他殷切地笑着,“您是业内的翘楚,我想您一定能为穆先生解决这个小麻烦的。那个人跟北方那些势力有些关系,想必您近期遇到的麻烦他很乐意解决。”
周沉禾十分闲适地坐在贵妃椅上,接过对方递来的酽茶,客气地抿了一口。
掩饰住眼底的不悦,低声说:“卡斯帕先生客气了,都是生意,如果您遇到什么问题,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这个浓眉大眼自诩为半个中国通的老外半年前因为一桩婚外情的纠纷来找过他,他表面上是个一本正经的精英人士,其实干的是类似于拉皮条的生意,说的好听点是某些秘而不宣的隐秘中介,当然,他也真的有些拉皮条的活计,对外口径是给影视公司介绍小明星。
他的这个“小麻烦”听说被法恩事务所给拒了,于是又转头联系了自己。
周沉禾不介意接这些别人吃剩下的生意,但他也不愿意被人当枪使。
他放下青釉茶杯,缓声说:“虽然我有心帮您,但您也知道,我的这个律师事务所刚成立四年,没几个出挑的苗子,近日我又接了一桩棘手的案子,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这就是婉拒了。
卡帕斯·史迪威表情有些不好看,强挤出一丝笑来,就被一阵铃声打破了他准备好的说辞,他看了周沉禾一眼,“周先生不好意思,是雇主的电话。”
周沉禾贴心地露出理解的表情,微微颔首。
他扭头看着窗外,前日刚刚移植的向阳花开得还算精神,金色的花瓣在窗边招展开放,穿着浅粉色长棉袄,裹着白色毛绒围巾的年轻女孩手挽手从窗边走过。
一瞬间的对视。
白色的水蒸气从年轻女孩的口中吐出,她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羞赧地移开视线。
“哎?你刚才在看什么看什么!”另一个女孩俏皮地打趣着她,也回头朝这边看来,周沉禾拉起暖黄色的长穗窗帘,将手放在交迭的膝头。
卡帕斯背对着他,用手捂着手机向对方低声说着什么,周沉禾无意倾听对方的谈话,可这茶室的空间确实有限,他不可避免地听见了某些重要的内容。
蓝眼睛的洋人挂断电话,又露出客气的笑容,坐到了周沉禾的对面。
“周先生,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知道您的事务所正处于发展的黄金时期,听说您从法恩事务所离开后自己单干的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打压您的生意,现在不正是一个翻盘的好时机?”
周沉禾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边的老板很想亲自见一见您,不知道您能否赏光?”
“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担心您的这位大老板浪费了自己的宝贵时间。”周沉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的腕表,银色的指针做成圣母雕像状,正指向右上方。
“真是相当凑巧,穆先生正好就在附近。”
周沉禾似笑非笑,“那我倒是十分期待。”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浅色的窗帘传来暖洋洋的光,他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再见一个人,虽然接下来的会面可能不会相当愉快。
事实上这位神秘的大老板并没有让他久等。
分针不过走了四格,那位先生就顶着寒风闯了进来,他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打扮,黑色西装,避风的黑色披风挂在肩头,头上戴着圆形的黑帽子,简直像一只寒冬里闯入暖室的冰冷乌鸦。
身后的两位保镖为他摘下帽子,将他的披风挂到落地架上,隔着周沉禾的长风衣外套,和毛茸茸的狐裘围巾。
“很高兴见到你,周先生。”
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双暗灰色的眼睛,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但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仿佛天生便是众人之中的焦点,让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周沉禾认识这个男人,在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时候。
他的举止就像是两人首度见面,周沉禾也得体地颔首,伸出了手。
“穆先生,久仰大名。”
男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那样用力,周沉禾往外抽了抽,纹丝不动,他有些慌乱,那个人却自己放开了他的手。
三个人一齐坐下,周沉禾拿起那杯不那么顺口的酽茶,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的震惊。
“听说您不愿意接手这桩案子,请问是有哪里方面令您不满么?”
刚落座,对面的男人就直截了当地开口。
微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也没能消融他一丝一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