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叫大夫好不好?”
“你给我叫个刽子手最好。”
“你凭什么?我只是要你陪我而已!”
“我不会对长生门妥协。”贺清平语气坚定。
贺清平越是这样,叶横楼就对他感兴趣,去地牢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他眼巴巴看着,贺清平也没法子不理他,只能被迫和他聊天。
贺清平懂的很多,诗书,棋艺,天文地理,江湖趣事。
可是贺清平聊归聊,不过是出于对小孩子的怜悯,他仍然不出去,一心在地牢等死,叶横楼送他东西,他也原样放着。
叶横楼觉得自己是贱骨头,贺清平宁死不屈,可他就是对这个家伙喜欢的很。
可他又是真的没办法。
连他无所不能的父亲也没办法。
叶横楼看着贺清平身上骇人的伤口,“放你出去,加入长生门,陪着我,你不同意?”
贺清平转过头不看他:“不同意。”
叶横楼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是暴戾狠辣的人,“那我就让人折磨你,你什么时候同意了,我什么时候放了你。”
非常有长生门风格的处理方式。
贺清平笑道:“随你。”
叶横楼再不去找贺清平,但按照少掌门的命令,贺清平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叶横楼悄悄在一旁看着那些刑具施加到贺清平身上,牢房里永远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可是贺清平就是不求饶,永远都不求饶。
叶横楼不知道要和贺清平耗多久,但是他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他先天不足,近来更是体弱,父亲找了北海一处避世之地,送他去修养身体。
叶横楼去了,等他身体好全了再回来,已经五年过去了。
五年,叶横楼也十二岁了,这些年一向是父亲去看望他,他没再来过长生门,但再踏进这里,一切似乎也并没什么变化。
父亲亲自去山下接他,父亲很高兴,叶横楼身体好了,武艺也进步了。
叶横楼走在山路上想,那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清平啊,你把少掌门的房间收拾的很好嘛!”站在叶横楼的房间里,父亲夸赞身边一直点头哈腰的小跟班。
那人弯着腰说:“哪里,这是掌门安排的,属下当然要尽职尽责了。”
叶横楼却僵在那里。
清平?哪个清平?
“你,抬起头来!”叶横楼指着那人极为失态地喊。
那人赶忙听话的把头抬起来。
是的,他长大了,模样也变了一点,但是就是他。
“贺清平!”
贺清平恭恭敬敬向十二岁的叶横楼行礼:“属下在!少掌门有何吩咐?”
叶横楼感到四肢百骸都变得冷。
“横楼,你小时候还想清平陪你玩呢,是吧?”叶扶道开着玩笑。
“你那时怎么都不求饶的……”叶横楼牙齿打颤。
贺清平却露出谦卑的笑,他快成年了,比叶横楼这个小孩子高的多,却弯着腰,卑微到甚至不敢与叶横楼对视。
“属下那时候太不懂事了,请掌门,少掌门责罚。”
叶横楼定定地看着他,叶扶道并没有察觉儿子的不对,只是看向卑躬屈膝的贺清平,“罢了,看在你现在是我的弟子,这次就免了。”
贺清平跪在叶扶道脚边:“谢谢掌门,属下今后一定更加勤勉,为掌门和少掌门尽忠!”
叶横楼想吐。
谄媚讨好,他见得多了,并不当回事。
可是……可是他是贺清平啊!
可父亲对他的震惊疑惑并不在意,“人都是贱骨头,什么骨气,那是鞭子挨的少了!”
这话甚至是当着贺清平的面讲出来的。
你辩解一句啊!叶横楼想。
可是贺清平还是跪在地上笑:“掌门说的有理!”
叶扶道便得意的笑,让一个硬骨头屈服到这种地步,怎么想都很有成就感。
后来叶横楼知道,贺清平是灵鹤山庄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
贺清平的家人早就死去不必说,与贺清平一同被俘的灵鹤山庄弟子,在五年前,他走后不久,就已经被叶扶道凌迟处死。
只有贺清平还活着,用天下间最没有脸面的方式活着。
叶横楼一开始并不那么相信,所以他开始百般刁难,可是如同五年前一样,叶横楼永远拿贺清平没办法。
五年前他让贺清平当他的玩伴,贺清平不愿意。
五年后他让贺清平做什么,贺清平都愿意。
他想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是在那之后,直到现在,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叶横楼悲哀的发现,是真的。
他的那些期待是个笑话。
离开的那五年,年幼的叶横楼想过很多次贺清平,他想贺清平如果成为大人,一定是仗剑天涯,风姿卓然,翩翩公子。
然而现实中的贺清平是卑贱恭顺,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除了脸,和风姿卓然翩翩公子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叶横楼只能归结于自己眼瞎,浪费感情。
但他又始终对贺清平感情复杂,厌恶是极厌恶,把人赶走又舍不得。
叶横楼走到贺清平房前,贺清平在园子里练暗器。
贺清平练功时很安静,他正经的时候,叶横楼是不烦他的。
“贺清平。”
贺清平连忙收了手:“呀!少掌门您怎么来了,属下竟然没去迎接,罪过罪过!”
叶横楼扶额:“你……能不能不说话!”
“啊?”贺清平愣了。
叶横楼怔怔的看着他:“贺清平,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问的没头没尾,但贺清平那个脑子居然听懂了。
贺清平难得正常的说话:“少掌门,我得活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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