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他是平王一手带大的侄子，如今又得皇帝宠信，怎么想都是里外不是人。

论感情，当然站在叔父一边，叔父对他有教养之恩，如同亲生父亲一样。

但是自己现在完了的话，晋国就更没救了吧……

杜俞衡在心里说:“叔父，请您谅解。”

然后他跪下，说道:“平王犯上，应当废去爵位，贬为庶人，遗骨迁出王陵，不得归葬。”

皇帝看着他说，“平王对祯侯可是有养育之恩，祯侯不为他说话?”

杜俞衡直直盯着脚下的地面，用最谦卑的声音说:“臣乃陛下之臣子，非平王之臣子。”

“好，好啊！”皇帝很是感动，走下来握住杜俞衡的手，“这才是我晋国的忠臣良将啊！”

“至于平王，不，至于杜辰之，就按祯侯说的处置！”皇帝说。

杜俞衡感到喘不过气来了。

他真想骂皇帝一句:“你知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忠臣良将?”

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说一句:“陛下英明！”

“他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杨愈已经要对杜俞衡顶礼膜拜了。

杨愈感到十分头痛，“舅舅，这个杜俞衡咱们究竟要怎么对付?”

陆桓倒是很冷静，“正常，若是杜俞衡死的这么容易，就不是杜俞衡了，要是想让他落败，就要给他安一个无可辩驳的罪名。”

杨愈叹气道:“此人工于心计，只怕不好办，若是他是楚国臣子该多好啊！”

陆桓想了想，要是杜俞衡是楚国臣子，同朝为官，倒是也趣味无穷。

只是这终究是个幻想，杜俞衡如果生在楚国，也许就不是如今的杜俞衡了。

“舅舅在想什么？”

陆桓摇头，“我在想怎么才能将他击溃。”

杨愈也跟着摇头，“这可真是难题。”

陆桓笑着说:“也未必，晋帝只要还在，杜俞衡就不会太好过，如今，咱们就等吧！”

杨愈疑惑:“什么意思？”

“杜俞衡是人，但晋帝要的是听话的狗，所以他们注定不能友好相处。”

杨愈笑了，“若是杜俞衡为了活命宁愿一直装作一条狗呢？”

陆桓笑着摇头，“不可能，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不足以成为威胁了，一条听话的狗有什么好让咱们忧心的呢？但是杜俞衡骨子里是人，只有人才会造成威胁。”

杜俞衡最近非常累。

面对镜子，杜俞衡很勉强地笑了笑，但好像连什么是笑也忘记了。

原来这就是顺从的滋味啊，真是不好受，大概只有皇帝比较受用。

今天下朝，几个昔日的同僚还夸赞，祯侯比从前会做人了。

会做人?他眼看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

叔父的坟墓迁到了郊外，如今杜俞衡连去祭拜都不敢了。

皇帝又推行了很多任性的法令，为什么一个在帝位上坐了这么久的人在朝政上幼稚至此呢？或许叔父真的管的太多了?可是就皇帝的表现来看，也很难放手吧？

只是杜俞衡在不得罪皇帝的前提下，阻止倒也能阻止，但自己那谄媚讨好的样子真是想想就很恶心。

但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大家只是以为祯侯年纪渐长，学会为人处世了。

杜俞衡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这个动作从前经常见叔父做，如今也轮到他身体渐渐虚弱下去了。

杜俞衡需要休息，也许论起承受力，他确实比叔父差了太多。

叔父死于三十五岁，也许我会死的更早一些，杜俞衡自嘲的想。

为了让自己多活两年，当然也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杜俞衡在某日上了奏折，请求去边关检阅军情，自古大臣都不愿远离朝廷，杜俞衡竟然不恋名利，主动要求去边关，皇帝很是感动，挽留了很久，杜俞衡态度坚决，最后皇帝只能给了他三个月时间。

杜俞衡轻车简从，来到了晋楚边境的小城外，本想探探军情的，因此乔装改扮，但不知怎的，就偷偷混进城里游荡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随叔父出使的时候也来过这里。

那一次是为了庆祝楚国新帝登基。

如今楚国的小皇帝也要长成少年了。

记得那时还遇见了夏国的使团，使团里的穆王爷，是个很有趣的人，会讲很多离奇的故事，还爱游历江湖。

好久没听见穆王爷的消息了，大概穆王爷还在游历江湖，叔父的丧礼上好像见过一面，穆王爷那天好像喝多了。

这里还有叫做青翅的小鸟，但看上去不是青色而是黄色。

现在好像愈发见不到了。

似乎还在山坡上赏过月亮，啊，不对，那次好像没有看见。

那次来时这山坡很荒芜，如今绿草如茵。

昔日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故地重游，风景多半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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