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竻仰起头正视着吾枫,他的弩瞄准了自己的额心。
如果不能,那就趁早觉悟,作出决定。
“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放过她。”韩竻盯着吾枫,故作平和的语气却改变不了因为紧张而剧烈搏动的心跳,深长的呼吸。
说不怕是假的。
吾枫盯着韩竻坚定的目光,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差池,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盯着对方的眼睛,韩竻很快感到了眩晕,眼皮越来越沉,原本嚣噪的虫鸣变成了耳畔的嗡嗡声。
“我不会伤害她。”
吾枫在韩竻最终支持不住闭上眼睛向后倒去的时候,说道。
弩渐渐透明从吾枫的手上消失。
“你把他催眠了?”她努力支起身体好让自己更清楚地看清吾枫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在韩竻身旁蹲下,伸手握住了韩竻的手腕。
“枫,你要对他做什么?”
当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吾枫已经将韩竻的手拉起轻声念出了那句咒语,她想阻止却因为跌倒时右手伤口再次被撕裂,疼痛阻碍了她。
有一种咒语,叫作遗忘咒。
删除他人的记忆被视为不道德的行为,让人遗忘他们生命中经历过的人或事、犯下的罪,掩盖他们的罪行,一旦被允许后果将不堪设想。可部分人认为遗忘咒可以在必要时起到防御功能,不应被列为禁术。而实际的情况是,遗忘咒被麦格协会列为禁术,但麦格协会拥有使用权,一旦发现有人私自使用,麦格法庭将对其进行严厉裁决。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裁决,因为那些擅自使用遗忘咒被联盟捕获送上麦格法庭的罪犯,起初还有人会对其进行议论,后来人们鲜少提起,最后和所有因为擅自使用遗忘咒被裁决的人一样再未被提起。
与吾枫初遇、相识、涉险、共难的画面一一在韩竻脑海中破碎,被遗忘的还有他对吾枫的友谊、信任、怀疑。
结束后,吾枫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他的胸口撞上了紧握的那只手,他不得不靠它支撑着身体阻止他继续向前倒下去。施展遗忘咒消耗了他太多能量,瞬间变得虚弱不堪。
她站起,走近吾枫。
他的碎发遮住了双眼,疲惫地耷拉着脑袋,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嘴角咧开那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她感到忐忑。
吾枫跌跌撞撞地站起,想上前扶他一把却被他毅然伸手拒绝,只能看着他独自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远。他不想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何况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韩竻躺在草地上,白衬衫在夜色的衬托下泛着柔和的清透感。
她跪在韩竻身旁,那双灰色的灰眸盯着他的脸。她感谢韩竻的“拯救”,同时深表歉意。吾枫不会伤害她,而韩竻却被蒙在鼓里。
“谢谢你。”她怀着歉意俯身在韩竻耳畔说道。
依旧是那个阳台,不同的是吾枫今天没有用一贯的姿势坐在上面,而是坐在地上,背靠墙,头歪向左肩,闭着眼。
韩竻出现的那一刻,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恶意都向自己袭来;那一刻,自己失去了瞬间作出应对的判断力。
她站在光线较为明亮的地方,低头用食指和中指将头发夹至耳后,慢慢地放下。
吾枫慢慢地睁开眼睛,瞥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你怪我吗?”或许她的出现更坚定了吾枫对韩竻施以遗忘咒。
吾枫沉吟片刻,“你的出现并未改变任何。”吾枫将脸转回一个角度,惨淡的侧颜在暗夜中看起来俊逸如画,“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是我们都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原本忐忑的心情已化作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疼席卷而来,湿润了她的眼角。
“咳咳,咳咳……”吾枫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赶紧握拳将虎口掩住嘴。一只冰凉的手攀上了他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吾枫这才回头看着她,他的目光留意到了她袖子上的一片水渍,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他一把抓过她的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你的伤是那个时候……”吾枫一脸紧张地盯着她。
伤口是韩竻同她一起摔倒的时候崩开的,如果不是因为伤口裂开,她定能及时阻止吾枫对韩竻使用遗忘咒。只是现在,一切都成了定局。
她低眉,沉默着。一个念头在脑海迅速闪过,但吾枫一定不会同意,可她还是想这样做,万一……她咬了一下唇,鼓起勇气道,“既然已经……那不如……”。灰瞳抬起的一瞬间,她迎上的是吾枫生气的目光,眼中那一丝期待的光芒在他的一句厉声拒绝下瞬间化为乌有。
“我说过,”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用力地吐出每一个字,故意在一些字节刻意停顿为了让她听清楚,“我不会再让你流血,哪怕是为我。”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做什么,但他绝不会让她这么做。
从她在冰狩身下救下他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她的特殊。她的血是半透明的,没有血腥气,伤口渗出的血看上去仿佛一滩水渍。她的血能让伤口快速复原,能救回垂死之人,却对自己没有用。
血的味道是苦涩中带着清甜,闻起来有种植物的清香。
吾枫松开她的手,从自己的白袍上撕下一块布料替她包扎好伤口。
他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底下有个留着一头长发的艾斯沃夫人背着韩竻从树林里走出来。
吾枫诧异地回头,刚巧与她的目光相触,看到韩竻被人救走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吾枫立刻猜到了答案。“是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意外。
她看着吾枫轻轻地眨了下眼睛,是她通知贺去树林的。
吾枫未料到她会做这些。她这么做除了是感谢韩竻的善意,还有是为了吾枫。
“谢谢!”。吾枫觉得自己能说的也只有一句简单的谢意而已。
吾枫继续朝他们的方向望去,贺已经背着韩竻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昏暗的房间里,仅限的微弱光线来自于桌上水晶球泛着的蓝色荧光和天花板上不断变幻莫测的星象。
“咻”的一声,房间东南角的扶桑枝冠上升起一团火球,那火球突然拔高化作一只三足金乌绕着枝冠盘旋,整个房间瞬间被点亮。
他脱下暗紫色的兜帽斗篷,那张约莫30岁的脸突然开始扭曲,一道道皱纹浮现在脸上,年轻健康的肤色也变得苍老灰白,银灰色的短发像藤蔓一样生长到胸前,发色变得暗淡少华,两鬓的白发向后梳起。
淼把斗篷扔到空中瞬间化为一簇蓝色的火焰燃烧殆尽。他坐到桌前从抽屉里取出那封没有信封的信,准确的说是一张折叠好还未塞进信封的信件,信纸是少见的苍蓝色。他紧接着取出一枚白色的信封,在信封上写下了收件地址:麦格协会。
他将手放到封口处,食指、名指、中指依次压下抬起,三指顺时针方向转一圈,咒语毕。为防止中途被其他人拆看所下的封印咒。
麦格协会的人事部门,一名年轻的麦协成员准时坐到了座位上,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准备开始一天枯燥而无奈的阅件工作。他念了一句咒语,随手抓起一叠信件扔向旁边的桌子,信件整齐地排成一排,第一封信件主动拆开飞到了他面前。他将看完的信件放到一边,等着第二封拆开送到面前。不料一枚白色的信封就这样完好地落在了他面前,他浑身一抖,瞬间清醒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趁没人注意赶紧默念咒语将信件转移到了衣服夹层的口袋,然后按耐着得意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下一封。
一旦遇到这类被下了封印的信件,麦格协会人事部门的成员通常就会心领神会,悄悄塞进口袋或转移到自认为身上较为安全的地方,最后转送到麦格协会地下司法部门。当然这是仅限人事部门和地下司法部门之前才有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