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竻惊醒。
他的一声尖叫把守在床边打盹的宏直接吓醒。“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宏擦着口水,一脸迷茫。
发现自己正躺在格瑞托瓦的医务室。怎么回事儿?他不是在禁林和……
——吾枫。
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韩竻直接要起身,“吾枫……”
韩竻好不容易顶着浑身的酸疼坐起来,却被宏因为看到自己醒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又扑回了枕上。
宏按着韩竻的肩膀,俯视着他的那张脸,高兴地说:“你小子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宏是不知道自己手劲儿有多大,韩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估计就真得挂了。
“你再不松手,我可就真有可能一觉不醒了。”韩竻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宏突然带着哭腔,好歹终于松手了。是宏为了腾出胳膊挡住自己的脸,不让泪势继续发展。韩竻刚想安慰他,宏紧接着给他胸口来了一拳,“让你小子装死,现在才醒!”
“咳咳……”韩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羽撒手下死里逃生,说不定就要命丧宏的手。“对了,吾枫?”韩竻想起了自己的伙伴。
“你说的是那个艾斯沃夫人吗?”宏说着朝韩竻对面的病榻一指,“喏!”
韩竻顺着宏指的方向望去,对面的病床上空空如也。
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难道说……”韩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你一起被发现的。不过,他昨天已经走了。”宏说着看回韩竻,却发现韩竻神色凝重,莫名而来的悲伤情绪正在发酵,这是要哭的节奏?
“喂,你干嘛?人家醒得比你早先回去你还不乐意?”
韩竻瞬间收住了正逐渐发酵的泪光,“你说的‘走了’是回去的意思?不是……”韩竻挣扎着坐起来,示意宏靠近点。
宏一靠近,韩竻立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然而毕竟现在体弱反而自己被弹开往后撞在了枕头上。“你话能一口气说完,别用容易让人误会的字眼吗?”
“难道你以为我说他……”宏恍然大悟,但看到韩竻气呼呼喘着气的模样,马上住嘴不再继续说下去。“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宏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韩竻因为身体虚弱,刚才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气息不调,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很快又躺下,闭上了双眼。
韩竻昏迷期间,格瑞托瓦已经重建修复完善,没有人确切告诉他究竟昏迷了多久。
轩来看望韩竻。
韩竻无意间问起,“宏昨天来过,今天又见了你,就剩聃和贺了,他们怎么样?还好吗?”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问题。
轩奇怪地盯着韩竻的双眼,抿着双唇不知道如何开口,半天,吞吞吐吐道,“宏没有告诉你吗?”
“怎么?我昨天就醒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问他。”韩竻盯着对方的目光,他似乎很为难而且眼角已经有些泛红。
“聃……死了……”轩说完把脸转向一边,抬起下巴想收住眼泪,但它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你说什么?”韩竻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聃死了,这怎么可能!
轩吸了一下鼻子,迅速眨了眨已经泛红的眼睛重新望向韩竻。“是真的,我亲眼看到聃倒下……”轩咬紧了嘴唇,无法再继续下去。
韩竻看到轩这副样子,明白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聃,死了。
聃奋力抵抗着一名使役徒,但显然显得力不从心。
“砰——”詟及时出现替他挡开了这一剑,杀死了使役徒。
“喂,我说你可别被这些家伙杀了。”詟故意挖苦对方。但临走前,背对着又来了一句,“记住了,我可不准你死在我前面。”
聃找了个机会退到柱子后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约莫两指节长的琉璃瓶,晃动的红色液体魅惑着眼前的年轻人,聃用拇指盖顶开了金属链连接的盖子,昂起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聃将盖子重新盖回,把瓶子收回了口袋。
他刚想重新投入作战,胸口却一阵火燎般难受。他捂着胸口蹲了下去,一名使役徒刚好发现了聃的藏身之处,从背后偷袭。谁料原本蹲着的他突然站起来,反手握剑回击,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正面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使役徒看到对方慢慢抬起头,那双如大海般深沉呈现放射的碎钻般的蓝眸盯着自己时,瞬间目瞪口呆。“你是精……灵……”
话音刚落,成了聃的剑下魂。
聃原本摘下眼镜,是因为难受。但现在他不想再隐藏,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做回自己。
轩腹背受敌,突然背后发出敌人的惨叫。他欣喜终于有人来支援,兴奋地回头却看到不一样的聃。“你的眼睛怎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心!”聃确定轩这边能应付,随即走开。
轩当时只是惊讶,事后他想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久前去世的萨格德公爵,聃和他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系?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几乎看到聃的芬尼克斯和艾斯沃夫都表现出了诧异。
“不怕暴露了?”詟和聃并肩而靠,调侃道。
“怎么,你怕了?”聃反问道。
“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聃瞥了他一眼,
詟发现聃眼底那份自若的神情正如当初在府邸初见他时的模样。
聃持剑瞬间转到了詟背后,两个人背靠背。
詟领悟到了他的用意——接下来,我把背后交给你。
“那我姑且也信你一回儿!”詟勾起嘴角。
战斗的最后,空中流动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银色魂屑,双方都不禁抬头观望这神奇的一幕。随后黑巫和使役徒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纷纷隐于这道魂屑所创造的屏障消失得无影无踪。
聃沐浴着流动的魂屑,突然感觉手上失去了力气,眼前的光也倏地消逝,整个人朝后倒去。
詟听到背后“哐当”一声,是剑落地的声音。转身刚好看到聃倒下去的一幕,仿佛时间瞬间凝滞,他意外地瞪着双眼奋力奔向聃,接住了正在倒下的他。
詟扶着他坐在地上,却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怀里的人,已经失去了呼吸、脉搏、体温……一切的生命体征。这一刻,詟再也憋不住了,他紧紧地抱起聃,眼眶已经湿润,终于,他毫无顾忌地大喊着对方:“芬尼克斯,聃。”
詟摸到聃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一个琉璃瓶,底部隐隐还剩着一圈红色的残液。詟难以置信,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琉璃瓶如同紧捏的程度,他红着眼眶,抬起下巴,一声不吭地把它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韩竻尚在修养期间就被芬尼克斯的某位告知,恢复后务必去鑫那里一趟。
当韩竻来到那扇枣木门前时,百感交集。想到当初初到格瑞托瓦时,是聃引领他来这里,第一次见到鑫。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韩竻敲响了门。
鑫已经在屋里等他了。
韩竻看他从那张紫檀书案前站起来,手里好像拄着什么。等他完全离开案前,韩竻惊讶地发现鑫竟然拄着拐杖,难怪他的步履显得有些奇怪。
韩竻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没想到他们竟然对鑫动手了。对这样一位年迈且德高望重的老巫师动手,麦格协会这是要告诫世人什么?韩竻鼻子一酸,抬起眼视线刚好与鑫的视线相对,“他们竟然对你……”
鑫只是笑笑道,“即使身处高位的人,有时候也难免要承受些什么。何况失去一条腿对于我这个已是暮年的老人来说,并无大碍。”
“无碍?您为何能说得如此轻松?他们害你瘸了一条腿!”韩竻激动得提高了嗓门,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与口无遮拦,移开了目光。
鑫看着韩竻的反应,想到了焱那时的反应。
当那扇在战火中唯一没有被毁,不需要战后修复的对开橡木大门打开的瞬间,格瑞托瓦的大厅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准备迎接着鑫回归的一刻。
橡木大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这位格瑞托瓦的最高掌权者,格瑞托瓦的继承人,巫术界赫赫有名的伟大巫师,岁月爬满面容却依旧精神抖擞的白衣巫师出现在门后。
鑫站在门口没有挪动,只是环视着整个大厅以及芬尼克斯和艾斯沃夫的众人,看了看左森朝他微微地微笑点头,最后目光落到焱身上。焱见状赶紧迎上去,鑫把手搭到了焱伸过来的手腕上,焱感觉到了他的重心落向了自己这一边。难以置信地盯着鑫,鑫朝他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焱一甩肩膀,带起肩上的灯芯绒外套一角搭到鑫的肩上,遮挡在前面,顺势把自己的脚垫在了鑫的脚下。“大家都去忙各自的事吧!”焱厉声驱散众人。
大家看到鑫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纷纷散去。
回到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们断你一条腿,这笔账我势必要讨回来。”焱眯起眼睛,一拳捶在那张紫檀书案上。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鑫劝抚道,焱冲动易怒的性格依旧未改,只是被掩盖在了岁月产生的威严之下。
“我说到做到。”焱不是一时气愤,是真的会言出必行。他是那样的认真,鑫不免有些担忧。
思绪回笼,鑫向韩竻表示,焱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他。
“你注定是芬尼克斯人。”鑫看着韩竻的眼睛说道。
韩竻沉默了,他听出了鑫的言外之意。“我还没想好,如果您另有所指……”
鑫表示理解,没有勉强,换了个话题。“你很出色,就像你的父亲。不是所有人能真的勇于面对邪恶,并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