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涌起水花，不知水源从何而来却如开凿的泉眼不断涌出的地涌水一样，从一个眼扩展成一小方，不断翻滚，显得异常诡异。一团黑水从这一方翻滚的水花中逐渐越拉越高，最后形成一个人形。

韩竻和吾枫分别吃惊和警惕地盯着他。

个头比他和吾枫都高，但是正常男性的身高。起初以为是一身黑色的长袍和大氅，后来才发现那是藏青色，角度的变化会闪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黑色稍显凌乱的偏长碎发，半张被金色镂空面具遮住的脸，露出的半抹鲜红的薄唇，那双紫红色的重瞳让他看起来显得贵气而妖冶。

“你好，我的客人。”他说“我的客人”的时候，目光投向韩竻，“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地点——见到你，我不守约定的客人。”

韩竻起初猜测他是一名厉害的黑巫师，但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客人时，大为震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羽撒，号称和芬尼克斯创始人齐名，也是当世最强大的巫师——摩劼口中的主人，杀死铭的元凶。

韩竻看他说完话，嘴角露出一抹慵懒的微笑，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慢条斯理。看别人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歪着头，眼中含笑。

自信、轻蔑、实力。

看到他的那一刻，韩竻联想到这三个词。

“接着！”

韩竻回头，看到吾枫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韩竻伸手去接，但没接稳，扯住了外面包着的白色亚麻布，但里面的东西似乎很有分量，连带着掉下去把布一起扯下去。看着地上白色亚麻布覆盖的物体，韩竻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去捡，掀开布的那一刻，他又惊又喜，居然是杜兰德尔。韩竻把杜兰德尔握在手中，反复确认。金色的十字形护手，中间镶嵌的红色八角阶切式红宝石，虽然现在光线不佳，但晃动时依旧可以看到流动的猩红色液体的反光。确实是素有“王者之剑”美誉的杜兰德尔无疑。

“它怎么会在你……”韩竻刚脱口而出但马上住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在路上遇到贺，他给我的。”吾枫回答道。

如果一个人事后在你问原因之前主动告诉你，那么说明他心里有你，亦可以依靠，值得去信任。

“杜兰德尔是唯一可以杀死羽撒的东西。”吾枫看着韩竻，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如炬。

“呵呵呵……”他笑了，“如果杜兰德尔能杀得了我，今天还能由你们还能站在我面前？”

韩竻和吾枫纷纷盯着他，韩竻露出了恐惧和惊讶的表情，瞪大眼睛盯着对面戴着半张面具的年轻人。吾枫刚才的话无疑帮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你和你父亲很像，愚蠢的芬尼克斯人。哦，对了！就是现在你手中握的杜兰德尔，我就是用它杀死了你的父亲。”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他微微垂下眼睑，没有得意，反而显得有些落寞。或许是想起往事出于对韩竻父亲无畏的敬佩，但更多的是装腔作势为了羞辱对方。

韩竻握紧手中的杜兰德尔，恨得咬牙切齿，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

“别冲动！”吾枫提醒他。

韩竻瞥了一眼吾枫，恢复冷静，重新盯着对面的羽撒。

冰狩来到了韩竻前面，它望着对面的羽撒，收起了原先露出的利齿，发出了类似幼犬般的嗷叫。

他朝冰狩伸手，仿佛在示意它到自己身边去。

韩竻惊讶地观察到冰狩犹在犹豫，它看了看韩竻，然后缓缓地朝对方走去。

“冰狩，你在做什么？快回来！”韩竻在背后呼唤它。冰狩为什么会朝羽撒走去？甚至收起了尖牙，他不明白。

看到羽撒在向自己招手，冰狩踌躇而兴奋。因为，那是他的主人啊！它的主人在呼唤它，它在禁林徘徊了两千多年为的就是重新回到主人的身边。

卡维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羽撒一翻手心，手背朝上，卡维兹刚好降落之上。

看到这一幕，冰狩放下了继续迈出的那只脚。原来，它的主人已经有了代替它陪伴的存在。冰狩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怔怔地看着那只停在主人手背上的卡维兹。

卡维兹看到了这只庞然大物眼神中的失望，冲它“嘎”了一声，光明正大地嘲笑对方。

“冰狩——”韩竻此刻的这一声呼唤，让它终于回过神。

冰狩回头，逐渐转身朝回走。

卡维兹得意地飞起，飞近冰狩进一步奚落。谁料冰狩猛地转身，腾空而起，伸出利爪把半空的卡维兹扑落了几根羽毛。

卡维兹受到惊吓，更加猛烈地朝它尖叫着，同时不甘示弱地给予反击，俯冲而下。

“还站着干嘛？”吾枫话音未落，韩竻就看到他已经冲到了自己前面，抬手将不知何时召唤出的弩对准羽撒就是一箭。

韩竻见状，也加入战斗。

另一边，冰狩和卡维兹较量着。这一边，韩竻和吾枫协作同羽撒较量着。

韩竻的进攻，羽撒总能轻易地躲开。尽管对方没有武器，但就怕他集中精力使用巫术，一旦如此，他们将毫无胜算。

韩竻和吾枫从未如此默契合作。吾枫射出的每一箭都在韩竻的剑招落下那一瞬间，但却精准地避开韩竻，为的就是不给羽撒集中意识的时间。

但他们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首先精疲力尽的使他们。

他看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露出一丝嘲笑。

“你们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我还以为会更久，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羽撒盯着韩竻，从他眯眼的动作，吾枫意识到他准备施展禁术。吾枫抢先一步，集中注意力对准他射出了无形的一箭，肉眼无法看到的一箭。

与此同时，韩竻意识到了危险，他内心的恐惧和希望保护朋友的意念无意中触发藏在袖中的不死羽杖射出了一句咒语，不偏不倚刚好和吾枫的无形之箭相碰。箭偏了，倒是韩竻的咒语射向了羽撒的右脸。

半张金色镂空面具从他脸上脱落，不由得撇过脸。

他意识到，刚才那是不死羽杖的威力。

面具“啪”的掉落，发际线右侧的头发瞬间变成了银灰色，右眼瞬间黯淡下去，妖冶的紫红色重瞳变成了黑眸。

一阵风吹过，黑色和银灰色的短发如潮水般向后翻滚起来。

韩竻和吾枫惊讶地观察着他的变化，只等他转过脸。

他慢慢地把脸转向他们，韩竻惊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

右边的那张脸属于另一个人，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珏！”韩竻叫了出来。可是，左边那半张脸却又是另一个人，它属于谁？为什么两个人的脸会出现在一张脸，一个人身上。

吾枫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显得比韩竻淡定。他亲眼见到了那本蓝色合成革封皮的书以及笔记本的作者，他读过他的所有作品，在艾斯沃夫的无数个日夜。他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就被他的智慧和独到的见地所折服，尤其是当他开始调查关于珏的一切时，这种油然而生地敬佩与日俱增。艾斯沃夫，珏——他是个天才，被命运所累的惊世之才。

“看来你的朋友没告诉你啊？”他看着韩竻惊恐的情状，语气温和却蕴含一丝调侃。

什么？他在说什么？韩竻还处于他的外表带来的震撼中，脑子一片混乱。

“我的右半边脸属于一个艾斯沃夫人，至于左半边——艾斯沃夫的创始人，是历史镌刻下的我。而羽撒这个不知何来的称呼不过是后来者为了便于指代。”在霍华德事件之前，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他们用“禁林的那位”、“撒旦”、“那个人”、“他”等字眼来称呼他。

韩竻不敢相信他说的事实。羽撒，他的右半边脸属于珏，而左半边才是他自己，而他的真实身份却是艾斯沃夫的创始人。

韩竻望向吾枫，他早就知道，可却什么也不说。如果自己没猜错，应该是从禁林回来那时起。他一直信赖的搭档，却从未真正地将自己当做可以信赖的人。他感到崩溃，失望。尤其是羽撒接下去的一番话证实了他的猜测，也挑战着他和吾枫彼此信任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要问什么是绝望，那么当看到吾枫收起瞄准羽撒的弩，一步步朝羽撒走去的时候，韩竻体会到了什么是彻底的绝望。

“吾枫——”韩竻朝着他的背影呼唤。

吾枫已经来到了羽撒面前，他右腿弯曲，身体顺势蹲下，前倾，眼看着朝他跪下。

韩竻的心瞬间凉了大半，仿佛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他连连摇头，内心反复呐喊，这不是真的！

吾枫在快跪下的一瞬间旋转着手上的弩飞向了眼前人，只听得一声空弦，羽撒脸色一变，整个人迅速朝后仰去，后背紧贴撒开呈圆形的斗篷几乎与地面平行。

吾枫的弩在羽撒跟前旋转了一圈后重新飞回到手中，可惜禁术射出的暗箭没能伤到羽撒半毫。

“你居然会禁……”

“记得我当初只说会考虑。”吾枫在羽撒拆穿自己的时候打断了他。当初在禁林遇到羽撒，他试图说服自己归降。当时那种情况，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佯装妥协，为的是给自己和韩竻争取逃跑的机会。至于，韩竻对于自己会禁术这件事没有确切的概念，他也不希望他知道太多，故赶紧打断羽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