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作家知道？”

庄六一点头。

张喻紧接着摇头：“你有了预设。这非常愚蠢。”

“好事者通常不是凶手。作家一直蹭这件事的热度，他这不是故意引起注意吗？”

“可是通常被认为完美犯罪的嫌疑人在被绳之以法之前都异常嚣张。这也不算稀奇。”

庄六一说这话，自己也感到有点强词夺理。

“小六，我怎么觉得你和作家杠上了似的？”

庄六一明显噎了一下：“我这，这，这不是合理怀疑吗？”他忽然有点慌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对，就是这句。”

张喻笑了一下：“不要紧张。”他接着问：“还有别处觉得不对吗？”

“暂时没有了。”

“那我说说我的想法。”

“下午死者的弟弟给我提供了一个细节。他说秦湘的房间看上去不像她自己整理的。如作家在第二篇里所描写的，秦湘喜欢把所有物品摊开放在桌面上，但死者的房间，物品都整齐收纳在盒子里。我的疑惑是，是死者更改了习惯，还是真有别的可能？”

“她不是打算搬家吗？”

“搬家？”张喻愣了一秒，忽然想起助教周藻的话来，“哦，对，是有这回事。那收拾东西好像就合理了。”

“不对啊，这不是多了疑点吗？”庄六一忽然叫起来，“如果只是打算搬家，没必要收拾东西吧。既然已经收拾了东西，岂不是说明她已经找到房子了。”

“咱们好像缺了信息？”

张喻点头。

两人再次来到秦湘租住房屋的那片住宅区。日暮时分已过，黑夜慢慢侵入城市，街道的灯光陆陆续续亮成一片。他们一路碰到许多下班回家的人。行人同自行车挤在一处，电动车则完全挪不开步。小巷子变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各处的方言夹着带有乡音的普通话。张喻莫名想起自己来这座城市之前居住的小镇。仿佛越大的城市越少烟火气，就算有一点烟火气，也和高楼大厦毫无关系。

“嘿，你看，这有卖麻辣烫的。”庄六一忽然兴奋地说道。

“麻辣烫哪儿都有好吗？”

“不是那样儿的，我说的是这种。”庄六一说着，人已经凑到了摊前。

张喻这才看见这个被人团团围住热气腾腾的手推车摊。中间一大口方锅里码着各色的串，一边白汤一边红汤，男男女女围在车边，吃什么拿什么。另一边站着一对儿夫妻，胸前的围裙不仅旧，而且斑斑点点颇有些脏脏的意味。两人一面招呼车前的男男女女，一面在锅里涮方便面。

庄六一拿了碗已经挤到锅边，二话不说先捞了一堆串，又叫摊主煮两把青菜。那夫妻两个才看清庄六一身上的警服，顿时紧张起来。

“警、警察、同志？”

人群静了一静，都朝庄六一看来。

“哎哎哎，”庄六一没意识到什么不妥，一叠声儿地应承，满眼只盯着锅里那些串儿。

张喻见了，忙说：“我们下班了找点吃的，您慢慢煮，不着急。”

那对夫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莫名安静下来的一众食客才继续方才的喧闹。

庄六一买好了，端着满满一碗，边走边吃，美滋滋。

“这有啥好吃的，你们年轻人就爱吃这些不卫生的东西。”张喻非常嫌弃，他想到自己家姑娘，不免有些走神。

庄六一不理他，埋头吃得很香：“你真不尝尝？和连锁店里那种不一样。”

“不吃不吃。”张喻连连摇头。

“哎，你看你看，那儿居然卖凉虾！”庄六一又是一脸兴奋，凑过去买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张喻：“你尝尝，这是我们家那儿的特色，没想到这里有卖的。”

“凉虾？”张喻看了看杯子上橙色的几个大字，又看了看杯中的物什：“虾？喝的？”一脸惊诧。

“不是真虾！豌豆粉做的，样子像而已。”庄六一说着，一气喝了大半杯。

张喻尝了尝，味甜，回味有些桂花香，那些“虾”反而什么味道也没有，口感有点奇怪。他觉得不太好喝，又不好直接扔掉，只好一直踹在手里。

“哎，你等等，这儿有个垃圾桶，我吃完再走，还一点点。”庄六一说着，往角落里的垃圾桶走去，顺便身手矫健地端着碗躲过了一辆迎面而来的电动车

张喻非常无奈。他看看庄六一，又看看手里那杯饮料，“虾”都沉了底，只有一些桂花还飘着。又想到未结的案件，张喻不知怎么，油然生出一股苍老感。

“老张！老张！”庄六一叫他。

张喻走过去，见庄六一拿着一张碎纸。

“这是个啥？”张喻接过来看了看。纸张很硬，上边画着几个数字，不全，像是电话号码，另一面印着几个字，看不太全，隐约有“搬家”两个字。

“这附近应该有搬家公司吧？这像是搬家的货车上贴的那种广告纸。”

“有啥用。”

“搬家除了要找房屋中介，搬家公司也要找啊。”

“秦湘会找搬家公司？”

两人就站在垃圾桶旁争论起来。

“为什么不找？找房子可以网上联系，搬家公司总得接触啊，不然她怎么搬东西？”

“她没那么多东西吧？”

“问题在于，就算找房子要中介，但房屋中介的人不会进去她现在住的房间啊。”庄六一满面红光，他吃了麻辣烫的兴奋感还没下去，显得神采奕奕：“但是搬家公司就不一样了吧？搬家公司肯定要上门服务的。”

张喻沉默一下，他忽然想起作家第二天发的那篇里，虚构的罪犯，正是帮助朋友搬家才盯上了受害者，没来由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