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完全不可能想到且同你绝不相干的时刻与地点。
我猜测你所有可能的喜好,并以此作为对这个世界的期许。一切都既可以可以也可以不可以。但死亡不行。所以我用死亡接近你。
那时候,我可以第二次遇见你。
那时候,所有得不到回答的疑问,我都会找到答案。
也许死亡就是答案。
而死亡作为答案最好的答案就在于,它只能选择一次,毫无回旋之可能。
尽管我已经非常确信,我没有变成你所预料的样子,很抱歉。但我们都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我相信你也没有变成我期待的样子。正如我记忆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
现在我几乎不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但我还是相信,从分别的那一刻起,我们会越来越近,直到天地缩小成纸上的一个小点,或坍塌成宇宙中一粒真正的尘埃。
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失去你,以渐进的关系。这绝非后来才有的故事。
我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用文字向你描绘我一样描绘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你。我只是拥有那些记忆中不可再次校订的场景,但无法为此提供更多的细节。我把你摆在心脏层层玻璃密闭的中央。这里只有一间空房子,此外没有任何展品。我锁上它并且从不观看。但也向你保证,它们绝没有落灰。不是掩埋于时间,而是超脱于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任何时候来拿,它们都是新鲜的爱意。
但也许有一天,我打开它,我会发现你其实从未在此存在过。如一个神话,这世间处处都有你的影子的,但无人见过。
我所有关于你的想象和理解,全部都是错误的。
当我尝试用语言限定你,我就开始失去你。
现在。我承认了。我同你并不相同,我们绝不可能被归纳为同一种人,无论以怎样的标准。这是唯一我感到高兴的事。
也是唯一我感到心痛的事。
此外,我对自己没什么话可说。属于我的全部生命,不过是一场泥沙俱下。
如果你来,我想要一幅你的画,作为遗愿。
两人再次仔细地研究起死者的文档。
“这个‘你’到底是谁?之前走访学校是你一个人去的吧?”
“不清楚啊。”庄六一说道,“死者一直单身,读硕才来这个城市。不住校,读的专业也冷僻,没什么朋友,就是学校里的同学也都不熟。之前我去学校了解情况的时候,她的很多同学甚至只知道她的名字,连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她不上课吗?”
“哦,这学校的研究生基本都不上课。专业分散,集体上课的情况很少,死者几乎从不去上课。”
“这也行?现在的学生啊,真是……”张喻想吐槽几句,想起和案件无关,又及时打住了,“哎,那她的老师呢?”
“那位老师今年年初去国外访学去了,八月份才回来。死者是去年九月份入校的。两人联系不太多,邮件为主,看不出什么来。”
“那就没人知道死者的具体情况吗?”
“倒也不是。死者不住校就是嫌研究生校区离城区太远,不方便兼职。她一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在一个教育培训学校当英文老师。”
“这样啊。”
“对。我那天去了死者就读的学校之后又顺便去了她兼职的地方。那边有个助教跟她很熟,因为两个人经常搭班上课。”
“哦?有什么发现吗?”张喻将档案原样放进袋中,递给庄六一。
“我去的时候,助教不在。”庄六一放好档案袋,说道:“助教也是学生,在X大读大一。她这几天学校有要紧事,明天才得空。”
“那还得跑一趟?”
“嗯。”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去了X大。
助教名为周藻,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南方姑娘,削肩,瘦,长发披背,五官小巧,说话语气绵软,但行为举止间带一股疏阔硬朗的气息。
他们在学校一处冷僻的咖啡店坐着,早上刚开门营业,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以至于无所事事的服务生总向他们投来探寻的目光。庄六一依旧拿出他的笔记本:“你最后一次见秦湘是什么时候?”
“暑假班结束那天吧。”周藻略想了一会儿,“是8月24号那天。”
“秦湘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她那段时间一直想搬家,所以一直在网上看房子。我还跟她说搬家可以叫我帮忙呢。”
“她为什么想搬家呢?跟你说过吗?”
“这个倒没有。”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吗?”
周藻摇摇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平时一起上课,关系处得还不错,但是她的私事我们不太聊起。不过我觉得她不像会自杀的人啊。”
“你们几乎不谈论私事,怎么知道她不会自杀呢?”
“就感觉啊。秦湘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她在培训学校的教室还种了一盆花呢。不过教室窗户朝北,没什么阳光,花长得不好。秦湘一直期待开花呢,还说开花了请我吃饭来着。我们课余也常聊八卦啊,什么热门影视作品啊,分享好看的文啊。整个暑假我们搭班上课都挺好的,所以你们联系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觉得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但是看见新闻就……”说着小姑娘非常老成的叹了一口,转而又仿佛宽慰自己似的:“不过,这人啊也说不准。说不定她真有什么伤心事也不一定。那会儿也没好好……”说着似乎要哭出来。
庄六一及时打断了她:“你们平时聊什么,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就八卦啊,哪个男明星好看,哪个奶油小生可能是同性恋啊什么的,然后新上映的热门电影啊、电视剧啊,网文啊什么的。”
“网文么?”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张喻忽然问道。
“啊,怎么了?就网络啥的。”
“你知道‘XX艺文’这个公号吗?”
“知道啊。这个挺火的,最近不是有个还蹭热度来着么?”周藻说着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件事极度不满。
“秦湘也关注这个吗?”
“嗯,她关注的。我看这个还是她推荐给我的。她一直都非常喜欢悬疑恐怖,自己没事还看恐怖片。”
“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周藻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她真的一直都很正常,没有跟谁说过想自杀什么的。”
聊来聊去好像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生活琐事,张喻和庄六一准备走了。
周藻坚持将二人送到校门口,临道别的时候,她忽然问:“你们说,秦湘真有可能像那篇写得那样,是伪装成自杀的谋杀吗?”
张喻回过头看着周藻,面色平静地回答:“案件还在调查。”
周藻点点头,对这个回答仿佛有点失望又有点意料之中。
待周藻离开之后,庄六一问了张喻同样的问题。
“我还是觉得作家很有嫌疑。”
“理由?”
“之前只是巧合,现在有联系了。”
“就凭死者关注作者经常发文的公号?”张喻感到庄六一有些异想天开,“果然还是年轻人,容易脑补过多。”
“……不是还有副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