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吃，多做一点吧。”杰拉尔接过他手里的口袋，照着温说的位置放好。

温从一边的陶罐里倒了茶给杰拉尔，“这是刚泡没多久的海叶子茶，你先喝，饭很快就好。”

杰拉尔解下兽皮包，接过茶，盘起长腿坐在唯一的一块小圆垫上。

温扯了根皮筋熟练的将长发扎起，锅里倒进淡水，生火，架锅。烧水的空档，提着淡水罐走出山洞，将山洞旁挂着的盐渍风干肉取下，从一旁的桶里捞出吐沙的海贝，一同清洗干净。

水开，温掀开小木架底层的兽皮，将所有干面条取出连同肉干下锅。这些晒制过的面条可以保存很久，是他和驿站的鸟兽人换来的。

面汤咕嘟咕嘟，温拿汤勺不时的翻搅。

杰拉尔手指碰了碰石壁上挂的一小串彩色花穗，看得出做的人手很巧，“这里被你精心布置了，经常来住吗？”

温看着划过花穗的手指，顿了顿，“是啊。”

杰拉尔转头来看他，“是伤没…”是伤没好全吗？问到嘴边，杰拉尔收了声。

一时间，无声在两人周围蔓延，未竟的半句话，提醒了他们，已经过去了两年。

温扯扯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微笑，“这次易物…能在海边呆多久？”

“差不多七八天就能结束了，今年路好走，能回去的早一些。”

两人没有再言语。面条很快就熟了，温也是因为面条熟得快才选择做它的。

杰拉尔顺手从小木架上拿了两个碗，一个是平时吃饭的尺寸，另一个貌似是盛炖菜的大碗。

温接过杰拉尔递来的碗，一碗一碗的盛好面条，杰拉尔又从筷桶里抽出筷子，放在盛面的碗上，两人的动作没有一丝的停顿，就好像，过去的日子里，这样生活了一天又一天。

温将山洞里面的床褥扯出来一点垫着坐下，和杰拉尔一起吃面。

两人静默的吃面。肉干带着丝丝咸味，本身的肉味在风干的过程中有些褪去，好在早晨从礁石上挖来的新鲜海贝增加了一点鲜味。

杰拉尔呼噜呼噜的吃着，看样子有些饿的狠了，相比之下，本来准备吃饭的温吃的慢吞吞。

一锅面很快吃的干干净净，大部分都进了杰拉尔的肚子。

饭后，两人很一致的没有急着收拾。

杰拉尔开口，“面很好吃。”

温攥着棉布的衣角。

杰拉尔将身后的兽皮包拿到身前，从里面掏出一个木盒，“送给你。”

温没有抬手接，杰拉尔举着盒子又往前送了送。

温拘谨的接过，但没有打开。

杰拉尔看他这幅样子，起身，拉着温走出有些昏暗的山洞，两人面朝着大海随意的坐下。

在杰拉尔的话声下，温打开了盒子。

海浪声声的冲刷着沙滩，海蓝色的玉石首饰映在温蓝色的眸子中，温惊呆了“这…”

“这是我们部落的玉石首饰。”杰拉尔没有说蓝水翡翠的特别，“我帮你戴上。”

杰拉尔轻轻的摘下温的珍珠耳钉，换上了海蓝色的圆珠耳钉，编制繁复的皮绳穿过海浪形状的长条玉坠，戴在了温的脖颈，最后，打磨圆润的蓝水手镯戴在温皓白的手腕上。

杰拉尔拉开了一点距离，打量着，“这套首饰很配你，很好看。”

温手摸着腕子上的手镯，碧蓝的眼中续满了泪水，看着这个仅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两次的雪豹兽人，心底压抑的情绪不住的涌出，“杰拉尔…”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还有几天…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些。

杰拉尔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

木盒里是一对蓝水戒指。

“玉石雕刻的技法，是一位来自异乡的雌性传授给雪豹部落的，他和雪豹兽人结为了伴侣。在他的家乡，结为伴侣的人要互相给对方戴上戒指，”杰拉尔握住温的手，“来之前，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甚至有了自己的爱人…我像个胆小兽人，都不敢把戒指和首饰放在一个盒子里…我没有去过你海里的家，只能找到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没想到，一见到你，脑子里那些犹豫和顾虑都没有了。我只想把我的所有都给你，”杰拉尔拇指摩挲着温的手腕，“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不知道之后的话是否能打动你，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温似有所感，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

杰拉尔把木盒放在沙滩上，捧着温的手，额头贴着他的手背，虔诚而动情，“我爱你，”虽然迟到了两年，但这一直未变，“我会用我的一生去践行我的誓言，我的爱恋。”

温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想带你回雪豹部落，那里有友好的族人，富庶的生活，新的朋友，”杰拉尔抬起头，看着温的眼睛，“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一同生活吗？”

杰拉尔没有听到回答，温把他扑倒在沙滩上，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过后，温撑起身子，大颗的眼泪滴在杰拉尔的脸上，“我愿意。”

杰拉尔仰躺在沙滩上，把温搂在怀里，温泣不成声。

海浪从沙滩退去，小螃蟹从沙地里冒头，横着跑到了礁石后面。

温在杰拉尔怀里平复了心情，两人紧紧相拥，从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两人感受的到，彼此拥有着。

温哭哑了嗓子，断断续续的诉说，“第二年…第三年…你都没有来，我在山洞生活了快一年，我没有下海，没有变鱼尾，吃着陆地的食物，我想，我应该能在陆地上生活。如果这次你还是没来，我就跟在易物队后面，去看看你的部落。”

当年易物的兽人在海边结识了好奇的美丽人鱼，两人一见钟情，雌性人鱼不顾部落的劝阻，毅然离开海边，和兽人回去陆地的部落。回家的途中，人鱼产下小人鱼，得到了易物队其他人的祝福和恭喜，然而，路途漫漫，还未到兽人的部落，雌性人鱼就感到胸闷、脱水，即使在淡水湖中化出鱼尾，鳞片也是暗淡无生气。眼见伴侣日渐虚弱，兽人决定与同伴道别，和伴侣重回海边。不幸的是，孤身的一家三口遭遇了兽潮，兽人拼死将姆子护住，自己葬身兽海。几日后，光鲜离去的雌性人鱼狼狈的带着小人鱼回到了大海，在族人的嘲笑和鄙夷中回到了海里的家。

人鱼不屑与陆上部落交往以至于从未发现，他们没有办法离开大海太久，离开大海的他们，会逐渐衰弱死去。

曾经勇敢的雌性人鱼，再也没有走出大海，在小人鱼八岁时，永远的合上了眼。

温就是那个混血人鱼。温的姆父在他记事后，告诉了他真相。温的记忆里，姆父一直是温柔的，他没有因为族人的排斥而偏激的加工那段经历，姆父时常回忆着，和他说，他的父兽多么勇敢，多么温柔，多么爱他们。

杰拉尔饶是再神通，也不会知晓连人鱼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秘密。温与杰拉尔相遇，生出了情愫，然而，他来不及告诉杰拉尔这个秘密，杰拉尔就离开了，之后两年都没有再见。翘首盼望的温逐渐慌张，他紧张的盘算着，拿自己来实验。他拒绝下海，拒绝海里的食物，他遮掩自己的容貌，用在海中积蓄的珍珠、宝石在集市中换陆地的粮食、衣物，独自在海边的山洞生活。逐渐，温感受到了，他和姆父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在陆地上活下来。

现在，温对杰拉尔说出了这个秘密。

杰拉尔下巴抵在温的肩上，和他贴脸，“这想法太危险了，而且在岸上生活…你忘了我们是怎么遇见的了吗？”

“可是如果不这样，就算你找来，我也不能确定能和你走多远。”温回忆这段岸上的时光，有些感慨。

杰拉尔看着还未选择性别的温，没有兽人的体力，也没有雌性的健康，甚至会缩短寿命，海岸上常有野兽出没，温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杰拉尔心痛不已。

“怎么到了年纪没有选择性别，这样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既然那些事现在确定了，那就早些选择吧，放心，选择兽人还是雌性我都支持你。”

温闻言，转过身来跨坐在杰拉尔身上，“什么？兽人？你不想要宝宝吗？”温刚哭红的眼大睁着，有些气鼓鼓的表情。

杰拉尔语塞，“这…我想…但是…万一”

温咬他的脸，竟然看到杰拉尔有些笨笨的一面，“我当然是选择雌性啊，只是我想在你的陪伴下喝药水。”温隐去了暗藏心底的消极思绪。

温越看着眼前帅气又有些死脑筋的伴侣，越来越入迷，不禁又吻上了他。

两人缠绵了许久。

“啊，对了，这个。”温突然想起，杰拉尔带来了戒指，温伸手捡起木盒。

他消息比较闭塞，以前都没听说过戒指，但杰拉尔说的戒指的意义貌似非常郑重，但刚才情急之下，那么郑重的环节就被他错过去了。

温有些无措。

“没关系，现在也一样。”杰拉尔知晓温的心思，拿出木盒里稍小的戒指，套在了温的手指，温也学着，给杰拉尔戴上了戒指。

当初杰拉尔第一次找到叶珽拜托他做玉饰时，想到打磨一对戒指的大胆想法，不由得红了脸，当场没有提出来，但他辗转反侧了一晚，第二天还是去找了叶珽，补加了一对戒指。至于这戒指的诞生如何逃过温斯洛的严厉监督，则是另一番曲折了。

戒指套在温的手指上有些松，杰拉尔轻吻他的手指，暗想着回去要把温养的白白胖胖。

这时空中传来鸟叫声，是驿站来寻杰拉尔的鸟兽人。杰拉尔作为易物头领一点都不得闲，这会儿功夫又有事上门。鸟兽人看沙滩上的场面，不敢降落，只好在空中打转。

“跟我去驿站住吧，还有空房间。”杰拉尔可不想让伴侣一人露宿外面了。

温摇摇头，“我要去海里找大祭司拿药水，拿到了药水再去找你。”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喜悦。

两人按捺住激动，短暂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