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鱼走后，雌性们连忙躲进石楼里，鸟兽人贴心的送来解暑的凉茶。
紧赶慢赶，雌性们还是晒伤了，伊沃的后颈晒的红红一块，又痒又痛，大家互相涂起药膏来。
兽人们大口灌着凉茶，歇息片刻后，杰拉尔把他们拉起来，“趁着亮天，把这些珍珠挑一挑，多少是点收入。”一群兽人嘴上嚷嚷着热，但还是像黑熊绣花一样，大手捻起一颗颗珍珠，筛选起来。
日头不那么烈后，温斯洛和希欧，是的没错，是希欧，两人背着背篓重新踏上沙滩拾起了贝壳。
以往来海边驿站参加集市的人都会去沙滩捡贝壳，这是做纽扣和饰品最好的材料，因此，驿站特别为他们准备了捡贝壳的背篓。
伊沃趴在床上休息，心里还想着给弥敦带些彩贝回去，温斯洛和希欧就承担起了这项工作。
海浪反复冲刷着沙滩，贝壳在浪潮退去的沙滩上若隐若现，两人拿着长木夹，夹起贝壳，在海水中涮涮，丢到对方的背篓里。
“嘿！”一块贝壳砸到温斯洛的头上弹开。
温斯洛直起腰回头看，墨绿色卷发的小人鱼坐在礁石上，手上拿着几颗贝壳作势还要打他。
温斯洛想着正好解释误会，走上前去。
罗兰见他走过来，欢喜的尾巴一翘一翘的拂过水面。
“我叫罗兰，大个子，你叫什么啊？”罗兰把手里的贝壳随手扔进水里。
“温斯洛，”温斯洛接过话头解释起来，“昨天我们不是不尊敬你们的母亲海。”
罗兰见他还特意向他解释，尾巴一翘，不自觉的在礁石上换了个妖娆的坐姿，调皮的说，“我知道啦，但是我为了昨天的事伤心了好一会儿，温斯洛你要补偿我。”
温斯洛没想到他顺着话攀附了上来，“…补偿？”
罗兰怕他拒绝，补充道，“就陪我聊聊天。”
“…聊什么？”
“嗯…聊聊你们的玉石吧，陆上的人现在都佩戴了玉石首饰吗？”
“现在玉雕师的精力有限，玉石首饰产量还很少，不过每出一件都会立刻被抢着换走。”
罗兰对温斯洛的话深信不疑，今天参加易物的人鱼回去一说，明天的玉雕师约见会说不定会挤破头。
“那你会做玉石首饰吗？”罗兰好奇。
“我不会，但是我的伴侣叶珽会，他雕刻玉石的手法高超，是公认的玉雕大师，他的首饰订单都已经预约到了明年。”说到叶珽，温斯洛轻松了许多，大有夸夸不止的趋势。
罗兰听他提到伴侣，兴致不高，语气不禁酸起来，“你的伴侣这么厉害，还让你带个黑乎乎的石环。”罗兰伸手要去够温斯洛颈间穿着戒指的项链。
温斯洛向后退了一步躲闪开来，项链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服帖的停在胸前。
罗兰瞪大眼睛，阳光下，那黑色的指环竟闪着光。
“这…”
“这是我们的结伴戒指，叶珽用墨玉打磨出来的。”
戒指，罗兰听迁徙的鸟儿隐约的提到过，是伴侣间的誓言和爱恋。罗兰张张嘴，从雪豹易物队来到海边起，他的眼界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刷新，想到昨天他还说他们是土包子，罗兰抬高的下颌低了下来。
小人鱼不再喋喋不休，正好温斯洛也有话要问，“你们人鱼不常上岸吗？”
罗兰见温斯洛主动问起人鱼，来了精神回答道，“我们习惯在海里了，突然上岸感觉怪怪的。”罗兰听到他问，深思了一瞬，其实他对上岸并不抵触，只是从小被哥哥提着耳朵，勒令遵守礼仪，离低劣的内陆人远一些，哥哥嘛，估计也是这么被教过来的。
“今天易物的头领是你哥哥？”
“对呀~”
温斯洛大胆试探，“他好像不大喜欢上岸，如果人鱼都是这样的话，明天我们的玉石展可能就要失败了。”
人鱼无论兽人雌性皆爱美，罗兰巴不得部落里的人鱼明天不上岸，这样他就有机会好好挑选首饰了，“还好吧，我哥哥讨厌内陆是有原因的，其他人鱼只是深居海底很少出现，玉石好看，他们会闻讯出来的。”
说到惠特莫尔，罗兰开始倒豆子，“我们部落有一个混血人鱼，就是内陆兽人和人鱼生的孩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年一个雌性人鱼和兽人私奔去了内陆部落，但后来那人鱼独自抱着小人鱼回到了大海，大家都传雌性人鱼被兽人抛弃，连带着不喜欢那混血孩子，而他们姆子从小住在哥哥所在的海域，哥哥对他们的讨厌更深，也不喜欢内陆的部落。”其实部落里平日尊贵无比的人鱼背地里都叫那混血是倒贴生下的杂/种，人鱼的尊贵的血统被他污染，哥哥小时也总带人去欺负他。罗兰只是远远的看过那个混血，不过让他那样称呼一个不熟的人，他说不出口。
小人鱼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部落的密辛，温斯洛从这个悲剧里倒是听出了点东西，人鱼口口声声的讨厌一个和内陆人生下的混血，却开始了与内陆部落的外交，他暗暗记下。
温斯洛看天色不早了，动动手里的木夹，目光四下寻摸贝壳。
“唉，还没说完。”罗兰以为他的话令温斯洛不喜，慌乱的叫住他。
“？？还要说什么？”温斯洛看他一眼后，眼神又要移开。
罗兰一时语塞，也起不了什么话头，眼看大个子要走了，他张口低吟，婉转的歌声从口中而出。
温斯洛顿住，视线重回罗兰身上，只不过此时他眼前看到的是一身薄纱的叶珽坐在礁石上，海水打湿了薄纱，美妙的身体一览无余，叶珽羞涩的冲他唱歌，挽留他，诱惑他。
温斯洛抵挡不住这样的叶珽，手上的木夹都要抓不住。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温斯洛瞬间回神，只见罗兰嘴里塞了一条鱼，鱼尾噼里啪啦 的拍打着脸。
罗兰诱惑的歌声传到希欧百毒不侵的耳朵里，犹如碎瓷片划弓弦，嘶嘶啦啦的大煞风景，他实在受不了，木夹子从海里夹了条鱼塞到了忘情歌唱的罗兰嘴里。
温斯洛觉出刚才的奇怪，不再与人鱼多言，挥挥手，去捡贝壳。不过他颠颠背篓，沉甸甸的几乎满了，挠头，觉着够了，和希欧回去了石楼。
罗兰吐掉嘴里的鱼，恨恨的看着温斯洛身边那黑小子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罗兰愣住，回头看，惠特莫尔站在海中，淡淡的看着弟弟，身边的海里，一群鲨鱼鳍在身边游转。
罗兰展开笑颜，“哥哥。”
“回去了，离海边远一点。”惠特莫尔转身，罗兰跟上，看着哥哥健硕的背影，他有些失落，自从哥哥成年后喝了兽人的药水，就不再和他亲昵了。人鱼都是高傲的，高傲到连血缘里的亲近都矜持的很少外露。
罗兰想着昨天温斯洛抱着雌性的模样，他心底有个声音，他也想被那样一直呵护着。
次日，人鱼如约出现在石楼展厅，来的不仅有兽人还有人鱼雌性。不知道前面易物的人鱼回去怎么说的，这次来的人鱼都耐着性子坐下听玉雕师们介绍作品，之后的约见会也和其他驿站一样热闹。
一天下来，玉石首饰成品全被换走，预定名额也告罄。
只不过，和惠特莫尔关于玉雕摆件的易物谈判又是不欢而散，摆件的交换被迫推迟到与之后的白陶一起再议。
杰拉尔易物多年，称得上是个谈判高手了。以往的易物，总能谈的双方都觉得得了实惠，场面上能握手言欢，场下也能称兄道弟。
可是在惠特莫尔这里却屡屡碰壁。交谈时，杰拉尔始终记得谈话的目的是要易物成功，不会一味的攻击、企图占领谈话上风，然而，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却不能退让。
适度的退让和被人看扁是两码事。
杰拉尔和惠特莫尔仿佛天生的对头。
不过总算把玉石的大头儿给谈完了，雌性们可以歇歇，享受海边的假日。
一大早，杰拉尔核对了清单，将交换来的部分货物打包，交给了鸟兽人先行运回部落。
整整一上午，他房间的门就没关过，安排好眼下的所有事，已经到了下午。
杰拉尔坐着，看向大海，长舒了一口气，起身从行李里拎出兽皮包斜背上，走出了房间。
沿着海岸走，杰拉尔寻着记忆，找到一个海边的石洞。
他走进去，里面没有人，但石洞里床铺、炊具、篝火槽一应俱全，是有人长期生活的样子。
杰拉尔思考着，突然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杰拉尔缓缓转头，一个蓝色长发穿着棉布长衫的人站在洞口，手里的兽皮口袋掉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洞里的人。
“杰…杰拉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在山洞中被放大。
“温。”
画面好似被定格，两人相顾无言。
温先动了，他笑笑，捡起兽皮口袋，走进石洞，“…我正要做饭，吃了吗？…陪我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