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何汉算便没在公馆里见过钟浩境。何汉算也无意去纠结那天的事情，全副身心都扑到了工作上。

翠屏公馆很大，仅仅是把入门处那排倒座房改建成客房，就有四十三间。房间的空间大，格局舒适，设有浴室、小隔间，装修摆设也秉持着翠屏公馆的古韵风格。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客房里居然有现代化的自来水以及供电。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自己住的地方居然没有。

后来据钟熹解释，客房的这些设施，都是现代鬼的手笔……至于这些现代化设施为什么没有覆盖到整个公馆，因为没必要……

何汉算看过丼斎区里别家的客房以及账本，相较之下他发现，本地民众开的店……都是黑店。

无证经营，挖坑欺客，宛如熊孩子办家家，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

何汉算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在丼斎区，自身所学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这里就是个群魔乱舞的‘原始社会’，没有法律法规，没有道德约束，没有是非观念，任何事情只凭喜好，再不行拳头大的说了算。

钟浩境会对他做那种事情，难怪这里的民众也这幅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体现得淋漓尽致。

丼斎区生活的并非都是没有受过教化的民众，比如鬼这一类，他们生前都是人，理应不该如此才对。

对此何汉算偷偷问过阿香，后者告诉他，绝大部分的鬼都聚集在鬼市之中，并不与妖、魔、怪处于一处，只有少部分混迹其中。

何汉算深以为然，如果自己死后成了鬼，绝壁也不愿跟他们打交道。

阿香把丼斎区的情况交代完毕之后，对何汉算竖起了大拇指：“我们鬼都知道丼斎区存在问题，这么多年这里一直是这个样子，各种族之间小摩擦不断，大动乱却不可能。因为只要有老大在一天，丼斎区就不可能乱得起来。没有人敢在老大面前提出质疑，你是第一个，真·勇者。”

何汉算嘴角抽搐，这值得夸耀？只要想起那天钟浩境对他做的事，他就想掐死对方，再一火箭炮把他轰成渣。

至于阿香为什么会知道……

那天的动静那么大，又是在走廊里，有窗又有门，那厮又极其不要脸地走哪跟哪……何汉算简直不愿深思，他怕自己原地爆炸。

此后又过了几天，倒座房街外墙上的LED灯装好了，门前还立着醒目的高大灯箱。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总归是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眼下离万象森罗道开启还有一个月，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何汉算没法预料，他已经离家有大半个月了，虽然一年到头跟父母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自己独自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总有一种前世今生般遥远的距离感。

心里不想承认，可何汉算是真的有点想家了。他与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由于双亲的工作性质特殊，他们常常不在家。现在想来，其实这也是自己死活不愿意继承家业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真的太痛苦了，如果听从父母的安排，自己结婚生子后，难道要让妻儿重蹈覆辙吗？

何汉算想着从前与今后，却只觉得人生充满无奈。他拥着柔软的被子，不知不觉沉眠于寂静的夜里。

半夜的时候，外头刮起了狂风，哗哗的雨声中门窗哐哐作响，天边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何汉算于半梦半醒之中微微撑起了沉重的眼皮，恍惚看见自己的床头坐着个人。他心中狠狠抽了一下，却被无处不在的疲倦拉扯着，始终无法动弹分毫。

他感觉到干燥温暖地手轻轻拂过眼皮，于是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最终又不知不觉不甘不愿地陷入了梦境。

隔天何汉算起了个大早，感觉神清气爽身轻体健。都说怀着心事睡不好，可他昨夜竟然一觉到天亮，推开门呼吸着菡萏院里的新鲜空气，整个人都倍感轻松……

如果不是隔壁有个混账跟他同时推开门的话。

何汉算再次看到钟浩境，按理说应该有种脱下拖鞋狠狠抽他的冲动。但何汉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很平静。

何汉算觉得有些怪异，隐隐有种违和感，却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只能转过头，无视这厮。

相交于他俩的第一次见面，何汉算的表现在钟浩境看来，可以说是极其无礼的。第一次见面时何汉算还对他笑了一下，这次不仅不打招呼，还冷着脸无视他。

可钟浩境竟也没生气，反而语气平静地主动搭话：“早。”

何汉算一脸莫名地看向他，终于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早。”

何汉算说完也没再理他，自顾自到东厢的公用浴室里刷牙洗脸。

没想到钟浩境又跟过来了，他站在何汉算两步远的地方，一手拿着牙刷，一手端着水杯，看着镜子里刷牙的何汉算说：“那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何汉算刷牙的手一错力，牙刷戳到大牙牙龈，顿时嘴里的泡沫呛进喉咙里。他剧烈地咳了起来，撑着水槽一边咳一边吐掉嘴里的泡沫。

“怎么了？”

关怀的语气伴随着背后轻拍的手，何汉算几乎要灵魂升天。

他连用清水漱了好几口，才看向钟浩境：“大清早的，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