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均是被装修声吵醒的。
他在愈演愈烈的钻孔动静里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有种来路不明的不痛快。
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七点四十。林均把手伸出被子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已经是开机的状态,闹钟显然已经响过了。
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缩回被子里翻了个身,自然地蜷成一个腰果的形状。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另一边的床单铺得很平整,一点褶皱也没有,备用的羊毛毯和往常一样叠成小包放在床脚凳上。
林均闭上眼睛,发现嘈杂中还有一部分是被装修声盖住大半的,从卫生间传来的水声,那水声在装修声里夹缝求生地哗哗作响,林均听着听着竟然也听出点夹缝求生的困意。等他想阻止自己再睡着的时候,他已经睁不开眼了。
林均是被闹钟叫醒的。
眼睛睁得并不是很艰难,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深,也很暖和。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两床毯子,心里有一点愧疚。
“唔,”背后传来一声情绪不高的咕哝,“……关啊。”
林均伸手按掉闹钟,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抢过来的另一条羊毛毯从身上拉下来,塞到背后。
他听到林至翻了个身,背抵到林均的背上,鼻子懒洋洋地长吸一口气。
似乎并没有盖被子的意思。
随你的大便吧,林均想道,把毯子又拉回自己身上。
“你要冻死我啊。”林至突然说,声音里还有一点没睡醒的鼻腔音。
“还要我帮你盖吗。”林均语气不太好地说。他转过身,不料入目是一片光|裸的后背,喉咙突然有点发干。
“对啊,不愿意就给我滚。”林至边打着哈欠说边慢悠悠地翻回身,眼神还有点惺忪,对上林均的脸时愕然一愣。
“呸!”他立刻自我检讨,“我放狗屁呢。”
他对林均示好地笑了笑,“我睡糊涂了,还以为在学校呢。”
“你平时就这么说话啊。”林均说。
“当然不是,”林至连忙否认道,“我有起床气,他们都习惯了,平时肯定不这样。”
林均皱起眉:“我周一到周五都得这个时间起来。”
“没事,你就按你的时间来,我适应几天就行。”林至从善如流地说。
林均心里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愧疚之所以产生的根本原因是林至要和他一起睡,而这实在不能算他的责任,他怎么就把这个前提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呢?
“你起来吗?”林至问。
“嗯。”
“那我再眯一会。”林至把头埋进枕头里,没有被盖住的半边脸上有一些和他的形象不太匹配的稚气。
“早饭要带你的吗?”林均顺势从床上坐起来,他的被子已经被林至拽过去胡乱盖到身上。
“你做?”林至隔着枕头含糊地问道。
“我下楼买。”
林至打了个哈欠,“别出去了,大周末的。”他声音含混地说。
“我不想做饭。”林均说。
“电饭锅里有保温粥,我昨天晚上弄的。”林至把身体翻到面对林均的姿势,平时极富攻击性的眼睛现在半眯着,侵略感降低许多,更像婉转的勾引。“你真不会照顾自己。”他叹道。
林均没有理他,径自站起身走到卫生间去洗漱。
已经不算早的早晨,太阳早已悬挂在天空高处,他对着镜子刷牙,手腕机械地上下摆动,逃出控制的泡沫在舌尖发起一阵清新的辣意。
一大束阳光从身后的窗户里打进来射在镜子上,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错过了镜中的自己。
昨天晚上的光……大概是做梦吧。
否则就是他也有病了。
要真是病,症状和老妈那种情况似乎没什么联系,应该不是从她那边遗传下来的。
自从开学以来一直没和孟医生聊过,林均心里有些愧疚。
也许等老妈出差回家,他可以请个假陪老妈一起去孟医生的诊所,顺便向孟医生请教一下林至的问题。
林均兀自盘算着,没留神一只手从他举着漱口杯的胳膊下面伸进来。
“你有电话。”林至在他身后说,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他低垂着眼睑,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脸上笼罩着一片被吵醒的低气压。
林均趁着往嘴里倒水的间隙抬头瞄了眼屏幕,是尔易。
他把嘴里的水吐出来,对镜子里的林至说:“你先挂了放客厅吧,我一会给他打过去。”
然而林至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压根没听到,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径直递到林均耳边,按下接听键,丝毫不给林均拒绝的机会。
林均只好把头凑过去听电话。
“喂?林均你起来没?”
“嗯,起了。”林均简短地说,心中庆幸尔易这回没叫他均均。
“你还在你租的那房子里对吧?”
林均漱完最后一口水,继续惜字如金:“在,什么事?”
“今天中午吉他社聚餐,正好是陆野生日,他要请客,”尔易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相当有活力,“我九点过去帮他订位置,地方在你小区附近,我订好来找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均无情地说。
“别呀,咱们多久没见了,”尔易说,“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份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