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沙漠狼最终让小八赢了下来。

小八长了一张很像月氏人的脸，粗眉大眼，头发稍有些卷，身材却不像他们那样魁梧，甚至个子在西北驻地众人中算是比较矮。他平日里不怎么爱言语，此时赢了也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捡起那匹沙漠狼抗在了肩膀上，举了举胳膊。

体型硕大的沙漠狼几乎要拖到地上。

刚落败的候争胜站在他身后揪着狼尾巴，“八哥厉害，今年说不准能赢下将军。”

小八护食得很，把自己的狼护在怀里不让他碰，说：“别叫我八哥。”

像是鸟的名字。

不过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吃了不善言辞的亏，他总是显得又凶又冷，不怎么好接近。

候争胜讪讪的，知道他不好相处，却仍旧热脸贴他冷屁股，搭着他的肩膀吆喝，“将军，搭架子吧，小八可等不及要抢您那坛子女儿红了。”

杨得意不明所以地看向霍愈，“什么女儿红？”

霍愈卖关子没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打了个呼哨，他那匹叫斑斓的马就跑了过来，他跨上马，从一个小兵手里接过来一坛子外壁还沾着泥的酒，“老规矩，赢了本将，就拿走这坛酒！”

一呼百应。

在一片喊声中，小八恋恋不舍将自己的狼交给候争胜，第一个上马。

那酒实际不是什么女儿红，而是多年前除夕时卫将军着人送来的仙人醉。营里将士都眼馋这好酒，可惜只这一小坛子不够分，霍愈就想了个主意，兹要马上对箭能赢了他，就能拿走这坛酒。

那年当然没人赢过霍愈。

而那坛仙人醉也被一年一年保留了下来，连同这场比试，只是至今为止，都没人能从霍将军手上赢走这坛好酒。

久而久之，这酒在西北驻地就被戏称为了“将军的女儿红”。

石问山领着邵无名在杨得意身边坐了下来，邵无名闷头灌酒，拎着酒坛子一句话也不说，石问山不拦着，任他喝，捡起霍愈刚扔下的弯刀自己削牛肉吃。

邵家随都城送来的礼单上东西并不多，除却例行慰问将士以及给霍将军的礼之外，只有一样，是专给邵无名的——都城的一座府邸。

府邸自然不是单纯的府邸，里头有如云仆从、如花美眷，邵家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非是将邵副将这些年来在西北的拼杀当做了小打小闹，提醒他，同样也是要求他，早回都城定下心。所谓成家立业，总是有人想着用它来困住人们。

不怪邵无名此番心情不爽。

邵家的做派杨得意还算是了解，又念及自打来到西北，邵无名对他也算得上是颇多照拂，就想着宽慰他一下。

刚要开口就让石问山给拦了下来，“甭管他，让他发泄一会儿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杨得意看了石问山一会儿，笑了，“是我想岔了。”

他语焉不详的，石问山却听懂了。

于是跟他说：“将军的人，即便是邵家，能奈他何？只不过他家这出儿让人寒心。”

两人于是就这么说起了话，石问山还顺便跟杨得意讲了这场比试的缘由。

“听人家说，谁家生了女儿，就在那年酿一坛酒封在土里，等女儿出嫁那年再拿出来做喜酒，我们西北大营这酒，一年年挖出来再埋回去，可愁嫁。”

杨得意听得心痒痒，眼看着场上没多久小八候争胜接连落败，还是矜持地问了石问山一句，“石总长，您不去试试？”

石问山往邵无名那里示意，“不凑热闹了。”

“只要将军不想，这酒谁都赢不走。”他一副已经不惦记美酒了的样子，大概是前几年受挫多了。

杨得意心说不见得。

“那可否借您的马用用？”他的要求显得有些唐突，石问山也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宦官借他的马干什么使。

但整个西北大营里就数他的马最温顺，出不了什么岔子，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杨欢本被杨得意吓得没缓过来，缩在一边一直也不愿意凑近，见他要骑马，才顾不得躲避了，终于急急跑过去提醒，“主子，你伤还没好全呢！”

杨得意顺了顺马毛，朝她一笑，“我身子骨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