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再等等。”邵无名打断了他。
风里已经掺了沙砾,打到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邵副将!”小八骤然抬高了声音。
邵无名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下令,“撤!”
就在这个时候,被大风吹散的漫天火光里,霍愈的马从月氏大营冲了出来。
刀剑风火都被这汗血宝马扔在了背后,霍愈就这么一手提着木车一手提着两颗人头,扔了缰绳,任马乱跑了出来。
马蹄踏在风上。
此次夜袭大获全胜,斩月氏王大父及王叔二人,断了月氏的粮,将月氏大军困于西廊戈壁外,且俘虏闯入西北营地的月氏精兵百人。西北大军士气大振,扎营于西廊外十五里处,誓要一鼓作气,再下一城。
茶叶是个新玩意儿,寻常人家并不多见,先皇在时域外使者带来茶种,物以稀为贵,是以在贵族之间颇为盛行,又因当今圣上继位后颇好此道,于是文人雅士莫不吹捧,将其抬为风雅之事。
素手清汤,第一遍过水,洗去的是茶叶上的尘味,茶叶未及舒展,香气也没散出,好好地被包裹在卷曲的叶子里头。
函门关内西北驻地因那一道圣旨炸了锅,来传旨的宦官已住了好几天,可该接旨的人却迟迟不归。
杨得意不愿意见到这些宫里来的人,这几天就远远躲在自己的地方,闲来无事手把手教杨欢泡茶,没迈出屋门一步。
杨欢将火炉上滚开的水端下来,正要往下浇,手背上就挨了一下。
她手一抖,差点拿不住陶锅子。
杨得意手拿着一片竹篾,轻轻在自己手心儿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抽,一下接一下,节奏轻快。杨欢听着这声音却心慌得很,全然忘了水该是什么样的温度才能往茶叶里注。
手忙脚乱远远用手背试了一下升起来的热气,就倒进了茶壶。
杨得意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沸水添进去,茶汤就浑了吗?”
杨欢愣愣的,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不过明白了一件,她这注水的温度,错了。
“茶叶和人是一样的,”杨得意的手指挨上了茶碗的外延,雪白的骨瓷,导热性好得很,那雪白的指尖几乎是瞬间就通红了,杨欢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它在那样烫的水里滚过一遭,就感觉不到冷热了,你说,它感觉不到了,还怎么香?”
杨欢舔了舔嘴唇,不大明白。
她觉杨得意这话说的比佛偈还难懂。
“为什么不知冷热了呢?”她傻乎乎地问。
杨得意没回答她,拿起那碗茶喝了一小口,随即笑了,他端着烫手的茶碗,说,“欢儿,自打你开始学茶,我就时常想念将军泡的茶,本以为将军的茶是世上最难喝的,我还曾给他封过一个西北第一难喝的名号,现在看来,该我向将军赔不是。”
这话说得浅显明白,由不得杨欢再不懂,她一下子憋红了脸,“主子,甭以为您拐着弯儿骂我我就听不出来。”
“奇了,”杨得意张嘴将剩下的茶水全灌了下去,咂摸咂摸嘴,“没成想让你听出来了,这回是我的不是。”
他重新将水热上,手指捏了一小撮茶叶。
熟练地洗茶,煮水,水温直接用手隔着滚烫的陶锅试。
他的手指受惯了热,逐渐也就分不清怎么叫冷了。
常人知道火炉房子暖和,帐篷不够暖,可一个从大雪里来的人,他进了帐篷觉着热,进了火炉房子也觉着热,一点点火星子也觉着热,实际上,他压根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的暖和。
杨得意将茶汤沏进茶碗,端到杨欢面前。
杨欢还没来得及接,就有人来到帐外喊了一声,“将军回来了!”
浅浅的茶汤晃了一下。
杨得意将那精心沏出来的茶随手扔在了桌上,茶碗磕在桌面上,脆脆的一声,溅湿了坑坑洼洼的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