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廊街上列着两排首饰铺子,东头叫岫阁,西厢称太一斋,南边散着几个卖花绳的小摊,错错落落地,扫一眼小玩意,紧走几步,花绳摊往下是香囊,接着五步之外的临时小棚里,立着几个架子,上头悬着五六件淡色旗袍,盘扣都没做好,如意结落在裁缝的桌上,裁缝正贴着临近的衣扣小贩,杀着价。
小小的胸针勾出纤长的尾翼,缀了三五粒慧石,嵌上银条边,一个圆滚的月兔朝着天宇望去,追着几尾紫翼蝶,薛少无朝脚下一望,石板上掉了些碎料,一枚凹瘪的黯淡珍珠,顺着落了琼花瓣的路面,滑向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
那兔子生得一身灰毛,琥珀眸眼巴巴地望着薛少无,他看了一眼自己从书馆里带出的烤串,分量不轻,是他在小冥王吃饱之后再烤的,打算给小熊孩贴膘,咕噜一下,小巧珍珠冲上了兔子的脚掌,一瞬一瞬地打滚。
出来虽是临时起意,但薛少无在绕过了北街三巷后,按着小牌子指点的路,找到了一家杂货铺子,买了餐具并厨具,又寻了些甜点模具和生活用品。小牌子给他列出本月工资单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待了一个月,已经可以领工资了。
没有日夜颠倒,吃喝按部就班,一瞬间就过了十月,他看着烤串,觉得秋膘来得确实是时候,左右手都是满载,他哼了哼,对着左侧腰的口袋道:“牌牌,出来帮个忙。”
这个月工资,他转账一部分,给老妈去购置新家具,微信里有几张新家的照片,看着地方倒是挺大,五层,单层120平;前边有庭院,后边有花园,园里搭了条小桥,引了活水养着一池子的荷花,少静会拎着渔具去找鱼。
老妈时不时发消息,说环环跟薛家的又干了几架,升他做三当家得了,全武行一起,对面谁都不敢来发疯。
薛少无想到这件事,忍不住对牌牌“啊”了一声,道:“小兔子想吃点,你帮我挑它爱吃的,我的充电器也忘买了,等会儿我们去银行隔壁的店,看一看有没有一样的型号。”
三当家本就准备给了,环环有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对方有所动作时,便可以直接一挑多,环环出手放开得,束手束脚的也不是他的作风。
小灰兔悄悄蹦了一步,薛少无眯起眼,看它小心翼翼地挪近,那灰绒绒的小围领上,戴着一小段细圈,看起来像是哪家小孩给它用柳条做的,撮软了再细细编好,环了好几环,上边串着一朵青色的小花,真好看。
他感觉手有些酸,忍不住转了转手腕,感觉背后几个人影晃了晃去,人的四肢动作都不太协调,他侧过头去看,那边是做五金生意的,近旁一处放着切割机器,几块磨石上刮刮地发出刀鸣。
脚边一软,毛绒绒的小肚子搭在他的脚踝旁,他一低头,忽地瞧见那小灰兔,在绒绒的毛里,抖出了几朵盛开的花,淡粉的,紫金的,还有一朵蓝点着银,它朝薛少无举了举,琥珀眸亮了亮,像献出礼物一样,望着薛少无。
薛少无低**子,朝它道:“送给我的?”小灰兔顺着他的长裤,慢慢爬到他的右侧口袋,举着花,悄悄吱了一声。
他见状,只觉这小兔十分可爱,小手指微微一勾,在它两只耳朵中间,轻轻揉了下。小牌子将两串蔬菜送到隔壁口袋,小灰兔啃了一口土豆片,它被孜然辣得呼呼嘴张开,小牌子又从薛少无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
薛少无奇怪什么时候多了颗草莓,问道:“什么时候我买了?”
他说着,耳边陡然一冷,一把锋锐匕首伴着猎猎风声,刮向了他的脖颈,从四肢百骸里升起一股冰寒,薛少无迅速将袋子往身后一锤,腿上扫了风出去,直踹到那人腿关节,重力一压,他冷着声音道:“果然出来了。”
薛少无从散落的厨具里抢出一把刀,折刀长三十厘米,呈锯齿边,他目光一转,现下有五个人,适才的街摊不知何时离得越来越远。他吁出一口气,对着眼前的这个道:“长得怪磕碜的,你们哪条道的不好好待家里看新闻联播,出来干什么劲儿。”
袋子破了几道,烤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锅碗瓢盆这等用具齐齐整整地滚到了路的下首,咣当一声,撞到树桩上。薛少无盯着面前的人,一副黑漆漆的打扮,靴子也是一片黑,头上簪着个骨头磨的横簪,一步一动落下白质的骨屑,那张模糊的脸笑了,裂出一个小碗的弧度,他听到周围的影子也动了,数步挪移,他被隔离在街市之外,人行来行往,时间很晚了,小摊也不停留,“打更人”从薛少无头顶上方飞越,朝着紫红的天影而去。
“你醒了,松动的缝隙,都因为你而改变了路数,我们要带你回去,进行试验。”
那声音刻板极了,薛少无脑子转的快,想到从前一个挺摆谱的老师,也是这么端着,语气一压尽是独裁的意味,他那时挺反叛,直接将其椅子卸了,此刻他不多说,直接挡了来人袭至的模糊双手,紧握的刀柄冲着后头的冷声便是一挥,刀落在那具肉躯上,却是破开了一道黑痕,涌出流动的黑质,薛少无眸子一厉,再起刀挥去,瞄准身后人的喉咙,朝着那里割下,锯齿磨出齐整的口子,致命的伤下渗出来的流质嗒地落地,黏腻地,冒出一个泡,残烛似的一灭,头颅掉落了。
影子的花招有些多,那头颅并未死绝,而是滚着向薛少无的脚踝而来,仿若他见过的髑髅一般要将他咬死,小牌子在口袋里尖声道:“朝南朝南!他来了,去那里!”
薛少无朝空中一蹬腿,很险地躲了过去,却是抓着刀往路下首跑,奔了几步,后头跟随着沉重的步子,他空出一刀,余光瞥见那余下四个走得歪三垮四稀稀拉拉,像是极不适应人的步伐,而衣着上的束缚更像是上了一道枷锁,险些让当中一个直接滚到薛少无脚下。
拎刀狂跑,薛少无猛地撞上一道屏障,手里快刀削过,破膜瞬间坠在路面,他倏忽一跃,长腿飞过一片片花枝,身后步履维艰的怪物登时嘶鸣,他捂住耳朵,将手里的刀也丢了,黑色的血质不能再碰,他跑速更加快,直直往前方的光影奔去。
小熊孩在前边,喊他:“跟我进树,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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