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俨初微眯着眼朝白京荷那边瞥了一眼, 又朝持剑之人唤了一声:“父亲。”
徐靖闻言这才收了剑, 转身背对洞口而立, “哼!回了家倒先不来拜见父母,倒是赶着来救媳妇。”
徐俨初不理会徐靖口中抱怨不满的情绪, 转而道:“父亲不必亲自来寻的。”
“不必?我若不亲自来, 你们受了神辕堂的恩惠, 便卷铺盖溜走了吧。”徐靖侧头
白京荷终于听见了动静, 惊坐起便看到徐靖的背影,慌忙扯过外衫, 稍微打理好装束之后便起身走过来,温声叫了声“堂主”。
一位女子捧着干净的衣物从洞外走进来,路过徐俨初身侧之时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他, 这才往白京荷那边走。
白京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看了这位女子一眼, 又抬头去看徐俨初。但他从始至终只是看着徐靖。
婢女道了声“大少夫人安”便将宽大的披肩盖过她的肩头,这才倒退出去。
徐靖对徐俨初的态度本就不满,此时听见白京荷的一声见外的“堂主”更是蹙眉,却隐忍挥手道:“都跟我回去!”
————
过坤门。入寝宫。
婢女全恭敬低头站在寝宫之外, 就连眼睫也未闪动片刻。
一位看上去过了古稀之年的医者围着白京荷转了好几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摸了一把垂到腹部上的白胡须,“少夫人真从孤峰崖上掉下去了?”
“什么崖倒是不知道,但确实是掉下去了。”白京荷正襟危坐着收了手臂放进披风中。
徐俨初垂眼了她一眼, 替她回道:“是孤峰崖。可有恙?”
“可怕。”老医者摇摇头, 继续道:“太可怕了, 老朽无能,先走一步。”说罢,一手手握胡须,一手拿起医箱准备往屋外走。
“弄老!”徐俨初拦住他,“不知我夫人有何问题?晚辈竟不知还有弄老无法医治之病。”
弄清风一把推开他,吼道:“没病没病!吃得好睡得香想的少的姑娘,有病也没病了!给你生一窝都没得问题!”
徐俨初左眼一挑,朝她看了一眼。
夫人笑了一声道:“无事便好,弄老向来有一说一,既然都如此额……如此……夸赞京荷,那必是没问题了。”
白京荷沉浸在弄老的夸赞之语中无法自拔。
徐俨初听闻“生一窝”便陷入思绪无法平静。
唯独徐靖冷声开口道:“初儿,可知道阴玉之事?”
白京荷似乎又身临那种怪异的恐惧当中,一阵战栗。
徐俨初此刻换了一身单薄白衣,南风吹来,衣袖摆动几分。他慢步走到徐靖面前,就在白京荷不自觉好起身拦住他的时候,他手拿火烛外的青铜镂空灯罩掷到左侧的收起的布帘上。
收起的布帘的丝带被灯罩边缘割破,布帘没了束缚力,忽然顺势而下。
将寝宫隔成两部分。白京荷和容夫人被挡在了布帘之外。
布帘从徐俨初身后划过,白京荷眼瞅着他的背影逐渐被布帘遮住,不明所以欲起身前往,却被容夫人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白京荷起身的同时,徐俨初双膝跪地,双眸低垂望着地面,低声道,“求父亲放过她。”
徐靖自然没猜到向来倨傲的徐俨初突然双膝落地,一两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道:“天意岂非我所能定?”
“天意从来都是自圆其说。我不信,”徐俨初抬头直视他,继续道:“我不信这是天意。”
徐靖轻笑一声,扯着无关的话,“第一次下跪的滋味不好受吧?地上可凉?”言语关切。
“并非第一次了。大楚的皇帝几乎日日朝跪,还跪过岳父。”
“啊……”徐靖仰头叹了一声,“倒是有长进了,离开神辕堂在外几年,没想到挫了你的傲骨。”
“父亲是不是看错我了,我从未有傲骨这东西。若是有傲骨,便不会屈服于白京荷当初的威胁了,更不会委身于大楚皇帝之下了。”
没想到徐靖突然笑声不绝,隔着厚重的布帘传入白京荷的耳中,振聋发聩。
“初儿,卑谦与傲骨同在最为难得。卑谦看似居下,却在逆流而上。”
“求父亲放过她,别打她的主意。你要什么我都给。”徐俨初继续低声哀求。
徐靖不解地“噢”了一声,“想不到你倒动了真情,呵!”他挥动衣袖转身,继续道:“三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我对外称阴玉已毁,如何?”
徐俨初呢喃了“三年”二字,答道:“谢过父亲。”
他起身后尚未多说一句,直接绕过布帘,朝容夫人点了点头便拉着白京荷往外走去,任凭容夫人在后头喊了几声“初儿”。
“你与堂主说些什么了?”白京荷任由他拉着,问道。
“说你。”
“说我什么?”
徐俨初拉着他走出坤门,在门前叫侍卫牵过来一匹马。
白京荷往旁边一看,看到了之前在洞口给自己披上披肩的那个女子。她自然是记得这个女子的,长相秀美,就连自己慎微女子看着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女子注意到白京荷的目光,于是受宠若惊地朝两人行礼:“少堂主,少夫人。”
徐俨初朝她点点头,将白京荷胸前的披风衣带拢了拢,“说你马上要生一窝小崽子,要他把弄老给我们天天给你养胎。”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婢女耳中。婢女羞红了脸,低着头看着地面。
白京荷面颊一红,“怪不得方才堂主笑成那样。”
“嗯。”徐俨初将唇贴在她额头上,应了一声。
侍卫牵了一匹黑马,道:“少堂主这便走了么?”
“倒是几年也没见了,留桑。”
叫留桑的侍卫一听少堂主还记得自己的名,顿时受宠若惊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少……少堂主路上小心!”
徐俨初答应了一声便先跃身上马,再将她抱上来,挥鞭朝山下奔驰而去。
“我们回甘凌?”白京荷抬头看他。
“将你送到城内,我便赶往军营。”
“走了这些时日,若是被江阗他们逮住了,又得给你小鞋穿。”白京荷皱起眉头继续道:“听说军规森严,若是犯了小错也是要杀头的。你走了这么久,他们肯定……”
“我的敛月都还没生,怎会自投罗网。你就安心罢。”
白京荷闻言不说话了,觉得徐俨初暗示得太强烈了些。
入了应承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