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晨夏坐在地上,左手往嘴里扔花生米,右手翻着波伏娃的《第二性》。
网上最为推崇波伏娃那句——“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他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又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她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每一种事物都在诱使她走容易走的道路;她不是被要求奋发向上,走自己的路,而是听说只要滑下去,就可以到达极乐的天堂。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男人早就懂得,想要快活,就要靠自己。而女人,上天赐予她们的美好礼物其实早就标好了价格。”
冯晨夏却觉得波伏娃的书里充满了“受害者有罪论”的歧视腔调。
“什么狗屁‘女权圣经’啊,我从来没有羡慕过男性的小G/IG/I,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自己的‘小咪/咪’,我很为自己是个女性而自豪啊!
“还什么名言,还什么激励女性?你说的都是浑话,都是屁话!什么叫‘女性不知道每个命运的馈赠背后,都在暗地里早早地标上了价格’?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我自己努力,自己奋斗,不靠男人,但是我的路在哪里?
“我明明努力了,却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我明明比他们都好,他们却终究会踩在我的头顶上!”冯晨夏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张凌歌这么棒的女孩,这么努力,一个垫底的‘垃圾DIAO丝’都敢说他将来发展会比她好!她和他本没有站在同一条起跑线的呀。她已经跑了那么远,为什么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些‘垃圾DIAO丝’根本不需要跑,就能站在女性的终点线上?然后你这个狗屁女权‘教母’,还说这是因为女性没有抵抗诱惑,还说是因为女性选择走了一条看似容易的捷径……我们没有呀,我们一直在找最难、最难的路,只要能达到目标,多难都可以。但是你爷爷的,你倒是告诉我,这条路在哪里啊?!”
“还有那些整天教训女性,让女性‘自尊自爱’的人,我们做了什么了,让你们觉得我们不自尊自爱、必须让你们每天来教训我们?女性的犯罪率比男性低那么多,杀人犯大多是男性,你们为什么不去教诲他们自尊自爱!”
冯晨夏哭着骂着,突然趴到床边,大口吐了起来。她一把抓起自己床上的床单和毛巾被,胡乱摊在呕吐物上,然后仰面躺在上面,打开手机,放了一首迪克牛仔的老歌《不归路》。
我没有退路
尽管你也千辛万苦
不愿认输
剩下由老天做主
这是一条不归路
一度我非常孤独
但是我更怕漂浮
不知道身在何处
有时候绝路也是人生一条路
全意付出忘记有结束
一心只想幸福
疏忽了自己痛苦
我没有退路
不愿认输
剩下由老天做主
我没有退路
尽管我千辛万苦也不愿认输
让老天做主
有時候错误也是人生一条路
谁不是跌到谷底才有点觉悟
只要你不想退出
我不怕命运残酷
我不怕命运残酷
那隐隐约约的东西,冯晨夏现在知道是什么了!之前没有觉察到,只是因为自己可视而盲,能听却聋罢了。现在看见了,听见了,才发现歧视无处不在!
她大声哭着、唱着,觉得有万千根刺扎在自己的心上,“为什么要让我聪敏,为什么要让我觉悟?就让我当个无知无识的女人好不好?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年都这么过了,她们能,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什么东西,我有什么资格不认输?”
冯晨夏绝望地大声嚎叫着,心里残存的理智却在想,明天醒了后要打扫卫生,要收拾残局——今晚大醉以后,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冯晨夏了,但是她依然是那个可以站起来,且站得像棵松柏的冯晨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