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巨兽的命脉仿佛与天地相通。

滔天的洪水将整个大地淹没，水面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哭声被水浪翻滚的声音掩盖。

山岩缝隙有滚烫的岩浆涌出，它们与水汇聚，在碰撞时产生的腾腾水汽里，将那些还没来得及从水里逃生的人，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里。

风里裹挟着呜呜地哀嚎声，巨兽站在神山之巅，目睹人族在煎熬中挣扎求生。

一群人从水里艰难地爬上了岸，拖着一身淋漓的水往山坡上走，黯淡的脸上尽是疲惫与恐惧。它还记得上一次游访人间时他们的模样。

伏羲盘古任在，他们依靠神明庇护，在原野的星空下点起篝火，围坐在一起，唱言语奇特的歌，有稚童围着火光相互追逐。

它跟一只狐狸扮作人族的模样混在其中，有人跟他们分享用野果压出的汁。它尝出点苦涩的味道，表情都有些扭曲，有女人放声地笑了出来。

这不应该是这些人族应该遭受的东西。

人群里有婴孩的啼哭声，汹涌的水浪一层高过一层，最终巨大的浪潮向他们拍来。

巨兽化成一道流光迅速向人群飞去，它的背部凝出半透明的气墙，生生将水浪挡了回去。

从它踏出的第一步开始，它就已经违背了，神座给它的禁令。

……

水浪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地回荡，一声压过一声，让人从幽深的黑暗里慢慢地醒转过来。

顾沉醒来时蒋封已经又变回了真身。

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还能让一个凡人占便宜。幸好他现在是一张冷漠兽脸，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见人醒了，蒋封将人往外踢了点。避免再次出现刚刚尴尬的动作。

顾沉顺势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梦境里，脑子里混沌一片，花了十来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蒋封已经变回了人形，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幽微的光，冰柱里的那家伙倒是安静了许久。

顾沉脸上还有一片被自己手背枕出的红印，他全然不知，还理直气壮地问蒋封:“睡醒了，你想到办法出去了吗？”

“……”蒋封看他一副睡懵了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他逗他:“想到了。”

顾沉果然上当:“真的？怎么出去啊？”

“嗯，”蒋封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是在你客栈里掉下来的，既然在地底下，朝上挖个地道爬上去不就得了？”

“哈？”

蒋封确定地点了点头:“我还好，狼族的爪子还能用用，你的手嘛……唉，动手吧，你挖哪里？”

“别啊，你说真的假的？”顾沉不信就这么简单。

“真的。”

“我不信！”

蒋封耸耸肩:“说了办法你又不信。那你来想，你之前自己说的你睡醒了就想主意的。”

顾沉大惊:“不可能，我不可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蒋封:“……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到位的。”

顾沉干笑两声，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蒋封也闻见了，原本潮湿腐朽的空气里夹杂了很淡一股腥气，他很笃定:“血腥味。”

顾沉鼻子比蒋封还灵，这会儿已经辨别气味来源的方向:“那边传来的。”

他指了指那堆尸体的方向。

原本淡淡的腥气骤然转浓，冰柱里边的东西还是静悄悄地，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夜明珠的光被蒋封用咒术提亮了一点。

这下过去一看才发现，那些原本死去不久的尸体的饱满肌理已经完全干瘪下去，顾沉这一天被这些变故都快整麻木了，他干干地问:“他们、被吸干了？”

蒋封沉默不语。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往地面一转，然后说:“字没了。”

“？”顾沉左右望了一圈，原本写满了一地的咒文果真全部消失了，“是因为这些字？”

身后的冰柱体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们同时回头，借着夜明珠的光，依稀可以看清那原本半透明的冰壁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火！”

蒋封大喊一声，随即他刚才从赤焰灵珠里借来的火顷刻在半空中点燃。顾沉他们这才看清，原来不是冰柱体变成了暗红色，而是里边浮动的液体染上了血色。

他们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有一场恶战的准备，但里边那东西依旧没有动静。

刚刚顾沉在睡觉，蒋封一直守着，这东西应该是被封印着，不可能自己动手吸走这些尸体的鲜血。

一定有人帮它。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一定还有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