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纵然听得皇贵妃这样一说，便是她知晓兴许对方是含着善意的劝解，可她已经不敢去相信这一份真诚。

有时候恍惚想想，她入宫才第三个年头，可自己却已经面目全非，教这红墙金瓦的人间极煊赫之地吞噬得只剩下一副躯壳，内里早变了模样。

从皇贵妃处出来，宫人们备了轿辇，石姝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她想自己走一走。

“娘娘好歹拿一个手炉，仔细冻坏了身子。”芳草是她的陪嫁，随着她入宫来，她们自幼一道长大，说是主仆，实则情深如姐妹，瞧着自家主子从当年闺阁中潇洒娇俏的样子变成如今威严持重的太子妃，她便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到建章宫也不算远，你陪着我好生走一走吧。”石姝玥叹息一声吩咐道。

“是。”芳草陪着它，主仆两个一路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

石砖铺就的地面上，残雪已经打扫干净了，两边朱红色的宫墙上仍旧是白皑皑的一片。

“奴瞧着皇贵妃先前那番话，倒像是肺腑之言。”芳草一面扶着她往前走，一面轻声说道。

“她便是说的肺腑之言，我与她终究是大不同的。”石姝玥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后宫里的那么多女子，皇上对她却是实打实的放在心上，她早年膝下无儿无女，皇上便将秦王与晋王抱给她养，若不是顾惜咱们太子殿下只怕这玉牒早改了，可即便如此，这满宫里上下谁人敢说秦王、晋王不是她的儿子？”

“小姐，太子殿下对您，我瞧着也是尽了心的。”芳草想了想劝道。

“咱们殿下的心，哪里是在我身上？”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石姝玥用手指轻轻抹掉，半晌，才苦笑道，“我虽未见过外男，可我心里想着无论男子、女子，爱慕一个人的样子总是相似的，我心悦殿下，是以愿意诸事为他考量，再细一点儿，他不爱宫中做的糕点，反倒喜欢吃些民间吃食；他最爱的便是竹子，燕居的便服上十之□□都是竹子纹样……诸如此类，当你心悦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将他的点点滴滴放在了心上，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殿下是一国太子，未必有小儿女情态。”芳草见她难过，不由出声劝道，“且我常听人说，于男女情爱一道上，男子往往不若女子聪慧，轻易察觉自己心思。”

“我知他满心不在后院女子身上，便想与他分忧，可你也瞧见了，那日我在他跟前看账本，三年了，他却丝毫没有要将外院的账目与我瞧一瞧的意思。”石姝玥说道这里也忍不住有几分心灰意冷，“我知晓当初才进宫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可这一年来，我自问也改了许多，可他到底信不过我，说什么我是建章宫的女主人，可我与那些个良娣、选侍有什么分别？他在外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一概不晓，我瞧着他发愁，我自个儿更愁。”

“这些话，小姐合该与殿下细说一二才是，不是奴说，您这脾性也太倔了些，那日殿下不过说了两句，您便跟着他顶了回去，回头一想，您可不又后悔了么？”芳草原本就是石太太特地放在女儿身边的，她生的眼明心慧，容貌却平平，是石家的家生子，正适合做女儿身边的大宫女，往后年岁渐长，便是做姑姑和嬷嬷也是能够的，“我瞧着殿下是极其在意嫡庶之分的，他平素也难得往内院里去，您与殿下是夫妻，您冲着殿下服个软，也不值当什么。”

“芳草，你不懂，我如今不过是强撑着太子妃的颜面罢了，有些事儿，若是真的与殿下交心了，他那头还是冷冰冰的，我才连最后一丝脸面也不在了，如今这个样子，便是说出去，左不过是我们彼此年轻，气性大罢了。”石姝玥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皇宫里头是万民的表率，应该是天下最讲究礼数尊卑的地方，可如今想想，自己却是错得离谱。”

“主子，这话……如何能说出口来？”芳草大惊，忙不迭的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若在民间，这些个娘娘们不过是爹爹的妾室，哪里需要我费心去对待，可偏是宫里，一个个都是主子，容不得我半点儿轻忽，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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