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年事已高的老祖母立在身后不远处。

初见时她给阿芙拉的印象是沉稳而苍老, 如今得加上锐利且狡猾的评价。

漫天魂灵化作幽光的飘荡在头顶, 卷起触目惊心的梦幻场面。无尽幽光像夜幕星辰, 每一缕带给阿芙拉的感觉完全相同。

残魂所展现的残影消逝了。

晶莹的光辉凋零散落，纷纷扬扬，像极了妖精飞舞时洒下的光粉。

“你所见到的古魂, ”老祖母郑重道，“都只是残魂的一部分。”

阿芙拉扫视周围飘荡在空中的魂灵, 他们已经失去了身型, 只在空中留下一抹似曾相识的残影——这些她看过, 像极了晶石“过去”中那群黑袍人所融合的幽光。

她不清楚魔族古魂的原理, 但……

晶石所告知她的画面中，每一缕幽光与黑袍人相撞后，都改变了他们的身姿和体型, 以便他们更易接受魔界的力量。

许多人在接受魔界力量之前就死去, 而存活下来的魔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数万年前, 魔族的先辈曾经注入过古魂。

不知道老祖母是否知晓这件事。

阿芙拉默然。

最近的一缕虚火摇摆不定，与阿芙拉的目光一接触, 立刻浮现大片森冷的绿光, 等目光一远离又即刻恢复如初。

这些残魂仿佛还拥有活性。

老祖母缓缓道：“虽说没有了意识，但这些残魂生前都是绝对的强者。越强大的人对灵魂的掌控越深邃，说的简单些, 他们灵魂中早已融入了本质……没有激活远古血脉的人强行注入古魂, 心智受到影响都是小事……”

阿芙拉依旧审视着。

古魂所蕴含的力量各不相同, 以她的感悟力, 能够判断出许多古魂不仅残留着温和或者狂暴的气息，甚至残留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规则。

难道和那块晶石一样，这些残魂身前将规则也融入了灵魂之中？

她并没有犹豫太久。

“告诉我你的选择。”老祖母询问。

这声催问并不过分，选择权似乎掌握在阿芙拉手中。

宫廷骑士皱眉，在诡异的场景中安静思考片刻。

实话说，老祖母的狡黠，不知道比晶石高明了多少倍。她能够感受到灵魂深处涌上的渴望和沉迷——可涉及灵魂的东西，总伴随着高昂的风险，一旦走错一步，等待在前的也许只剩下悔恨。

而且图腾生命……

阿芙拉沉默许久。

也许她会拒绝一把诱人的武器，但没有职业者会拒绝自我力量的提升。

迈入更高阶力量会面对多少瓶颈，努力在这些瓶颈前的多么微不足道……只有职业者能明白这种无力。如果有一个机会放在面前，那么职业者选择做还是不做呢？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拒绝了就失去了可能性。

——这世上不存在毫无风险的报酬。

“魔族守护着未知的失落灵魂。他们口中久远的过去是否真实，如果是真的，又是否牵扯现在丹加环的安危。”

数万年前魔族的远族和人族合作的密辛，哪怕一万年前的关于弗蒙的记载，如果有更清楚的细节……

无论从哪点看，阿芙拉都无法拒绝。

她摇摇头，再不多想。

“我接受。”

聚集的幽魂像有所感应，阵阵气浪掀起轰然巨响，大地重新撼动。

剧烈的震颤中，阿芙拉目视中的幽魂像火焰般飘忽不定。

“收心。”老祖母的喝声从遥远之外传来。

熟悉的歌唱回荡在空间中。

这一次，站起来的骸骨们纷纷坠落，似乎再也无法承受头骨的重量。

图腾骤然发光，所有幽光绽放出美丽绝伦的光辉。

魔力海中的图腾印记陷入了欢腾，如同过节般兴高采烈，与半空中沸腾的图腾交相呼应。它感应到了真实的力量之源，近在咫尺的晋阶本源，像一头贪婪的巨兽，渴求着那些漂浮的幽光。

下一瞬间，一缕血色冲上骑士头顶，不容拒绝地涌入下方身躯。

阿芙拉仔细感受。

在接受古魂的刹那，铺天盖地的奇异能量非常凶狠，其中蕴含的凶性仿佛要将宿主生生吞噬，却很快像雨滴落入大海不见踪影；意识海中反而清晰感到了炙热暖流的注入，或者说某种生命的韵律。

像植物拥抱阳光和水，又像清水浸润干涸的裂口，压迫十足却温和的力量略过了灵魂，渗透进了浓稠的血液深处。

整个过程并不痛苦，灵魂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热水中。

这和想象中的古魂注入完全不同。

阿芙拉没有感受到痛苦的折磨，但从外人角度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此刻的骑士不断有汗水溢出，古铜色的皮肤加深了颜色，冒着丝丝热气，细密的汗水在泌出的刹那立刻挥发。

连接关节的骨骼屈伸自如，甚至能看清经脉的跃动轨迹。

皮肤龟裂，又复原如初；许多时候女骑士的身体甚至像一柄布满裂口的武器，汗渍也变成了血色，整个人被红色的血雾笼罩。

最明显的改变莫过于她的生命力。

随着古魂注入，隐藏在血源中的细微信息奔腾而出，轰然爆发。每一滴血都叫嚣着，撕扯着，像无数蚁虫啃噬，生命力骤然提至极限。

注视着这一切的老祖母，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想法。

无论丹加环还是魔域，无论强大的法神还是弱小的平民，在生生不息的壮阔时间长河中，任何生命都会死去，这就是最终的既定法则。

【生命都会腐朽】

当年注入古魂的时候，祖父告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