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那样一群人——

“哈……”许艾言伸出手, 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们深处半空, 上望不到天空, 下触不及地面。

“……哈哈……”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喉间溢出低哑的笑声。

他们周身所能够依凭之物, 连一根随时会断裂的蛛丝都没有。

“哈、哈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许艾言缓缓地弯下腰去。

他们不想死去, 却又不敢继续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有如疯魔一般大笑着。

于是，他们开始祈祷。

“……哈、咳、哈哈哈……”仿佛被按下了什么无法停歇的开关一样。

祈祷能够出现那样一个人, 代替自己在那样的环境当中生存下去。

“……哈哈——咳咳，咳咳、哈……”许艾言难受地咳嗽起来，却怎么都无法停下笑声。

——可那些人却不知道，当他们的愿望成真的那一刻, 他们不敢舍弃的生活，便注定了毁灭。

喉咙由于长时间的大笑与咳嗽显得格外难受，就跟有人往那里头塞了一大捧沙子一样, 胸口也因此而有点抽疼，肚子也如同岔气一样传来阵痛，但许艾言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发笑的欲-望。

死亡——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会公平地降临在所有人身上的东西，品尝起来，确实有种别样的滋味。那一瞬间笼罩下来的安宁与沉静, 仿佛将那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灵魂, 都涤荡得格外纯粹。

“你知道吗, ”伸手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许艾言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轻声笑了一下，“据说人因为没有被询问过自身的意愿，就被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所以是有‘死’的本能的。”

他这句话，并不是以平常和系统交流的方式表达出来的，那由于刚才的举动而显得喑哑的嗓子，听起来有些粗粝。

系统没有回答。他知道许艾言此时需要的，并不是这种东西。

许艾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通过气管进入肺部，带起少许磨砺般的疼痛。

——而当生命重新回到他的手中，那份喧嚣与嘈杂，就重新涌了上来。只一瞬间，就重新将他吞没。

“原来伤害别人，”许艾言没有再将话说出口了，“是这样令人愉快的一件事啊……”

与刚才的那句话没有任何干系的内容，如果不是先后从同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想来不会有人将它们联系到一起。

“我以为我是在为那个，连死亡这个选项都无法选择的人复仇，”许艾言垂下了头，垂落的额发遮挡住了双眼，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情，“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

勾着他忍受那无趣的生活留下，推着他去寻找各种借口，拉着他去接近那些人的真正原因——不过是想要在适当的时候，深深地刺下手中的刀刃而已。

所谓的受害者，所谓的罪魁祸首，不过是他为自己的这种行为，赋上一层正当性的借口罢了。

一个人的死亡所能够伤害到的，仅有在意他、珍视他的人——不是吗？

剥开那伪善的表皮，那被包裹在其中的内核，第一次那样清晰地展露了出来。这件事，甚至让他生出了些微的兴奋。

许艾言忽然就有点明白，系统为什么要选他来当这个替代那些人的角色了。或许正如系统所说，对方对他的了解——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很多。

胸口因为刚才的咳嗽而产生的灼痛感退去了许多，许艾言小小地舒了口气，扶着墙站了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他的腿有点麻了。

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许艾言侧着头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不算太大的卧室，比单人床稍微大些，又比双人床稍微小了点的木板床，有点乱糟糟地堆在书桌上的书籍，以及一部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了的笔记本电脑——这个家庭显然并不富裕，或许连杜飞鸣家里的条件都比不上。

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体会过传说中的贫穷生活的许艾言，这会儿还真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兴致。

目光在墙角那看起来像是小孩的泥手印的痕迹上停留了片刻，落在了蜷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

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长得不算漂亮，却有着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就算此时那里头满是惊恐与畏惧的情绪，也无损那份清澈。

许艾言伸手摸了摸下巴。

他想，不管是谁，在看到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跟个疯子似的笑了十几分钟，还说了句和“死”有关的话，肯定也都是会感到害怕的。就是对方刚才这么长的时间里头，居然都没有发出声音这一点，实在是让他感到有点奇怪。

这不是寻常人该有的反应。

不过比起直接上去询问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来，他显然有更方便地得到答案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