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游的魇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丁撷英携带山海令两月余,虽不曾以其助长修为,却不免受它影响,神志错乱。
白兆之趁人之危,将她带回白家,她于疯癫之态中诞下白游,此后白游用药或中毒昏迷时,极易沉入梦魇。
“我对不起英儿,也对不起阿游。”拓跋熠得知真相,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嗓音嘶哑,“罗殊,白兆之,所有伤害英儿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掌教大人,中陆各派再次集结,进入谷兰沙漠,往总坛来了!”门外传讯侍童语气急促。
拓跋熠神色微变,即刻起身,对商栩道:“我出去一趟,这里暂时安全,你安心陪他。”
迦叶摩量距离红柳城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至。
按拓跋熠之前的安排,霰花、渡音启动总坛地下暗道,将教众安置于内。此战不知要持续几日,聆泉完成所有水闸的检查后,帮着一起往地下暗道运送食物和净水。
拓跋熠吩咐所有教众有序撤出,无事不得大声喧哗,更不得去中陆贵客门前惊扰。
“兄长,你我二人尚需分兵。”见拓跋烨的影子出现在窗前,拓跋熠道。
“明白,我与妙果同去太阳墓,他们疲惫之师,不见得能讨到好处。”拓跋烨说完,瞬间消失于窗下。
中陆各派觊觎山海令已久,不夺此物绝不会善罢甘休。再者,中陆与西垣曾连年交战,已成世仇。他们听信流言,此番大举来攻,一半是为了夺令,另一半则是为了诛灭西垣武学教派,为自身扬名。
拓跋熠大可以一掌一个,将他们尽数打死,可若他们殒命于此,中陆皇帝必然借机起兵,大肆讨伐西垣诸国。
当年铸假令一枚,实为掩人耳目,护丁撷英周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拓跋熠自认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亦不想成为挑起战祸的罪人。
迦叶摩量除了在总坛设有地下水、旱暗道外,于北方三百里外的先辈墓群中布有大量机关,原本为防盗墓贼而设,但他们以少敌多,不得不将其利用起来。
总坛殿宇堂皇,高台坚阁,拓跋熠有足够的把握将他们阻于门外,先行消耗。届时中陆各派久攻不下,心生疲惫之时,再以假令为诱饵,将他们困于太阳墓,待迦叶摩量掌握主动,才有让他们放弃夺令的可能。
无论多少内力输进去都没有效用,白游死死揪着胸前衣襟的骨节寸寸发白,他粗喘着,听不见哭声,像漏了的杯盏般,大颗大颗地坠下泪来。
商栩拥着他,拭去他眼角滑落的泪水。
丁撷英待他和阿叶的好,他一直铭记于心,不然不会假借寻山海令的名义,费尽心力找了她这么多年。那是阿游的母亲,也是他的师姐,丧亲失恃的巨大伤痛不该由阿游独自承受,他理应与他一同分担。
“师父,”白游抬起手臂擦去脸上泪痕:“逝者已去,来者可追。白兆之被制成无知无觉的傀儡,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罗殊借山海令害了那么多人,却依然逍遥法外。我要先帮我爹守好迦叶摩量,劝说各派放弃夺令,然后找到罗殊,夺回真正的山海令,毁掉它,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见他终于重新振作,商栩欣慰道:“好阿游,你若不嫌弃,我陪你一起。”
白游笃定决心,旋即起身,居高临下地扶住商栩双肩,递上绵长一吻。
这个吻混杂着泪水浸透的苦涩,回味却是心意互通的甘甜。
唇舌相抵之时,白游抬手扣动床柱背后机括,床板骤然翻转,商栩一时不察,直直坠入地道之中。
“阿游——”
地道并
不深,以商栩的武功足可安全落地。
这是白游匀出来的一点私心,解无虞那伙人在红柳城多番侮辱他师父,如非必要,他不愿商栩再面对他们。何况商栩的身份仍是东曜掌派,若帮着迦叶摩量与中陆各派交手,待回东曜后又该如何自处?
床板下的机关暗道与别处相通,商栩只要往外走上几步,就能遇到霰花、渡音和藏身的教众。白游曾以拓跋氏后人的名义请诸位尊者护他师父周全,这般殷殷相托,五尊者岂能不允?
拓跋熠在正殿等他:“安排好了?”
白游点头:“我的伤已无大碍,不过弹尘已断,尚缺一柄趁手的兵器。”
“你跟我来。”
白游跟随拓跋熠来到正殿之后,乱石累叠、苍凉沉寂的石基上斜矗着一柄长剑。形制古朴,隐有光泽蕴藉,剑身上刻铸着繁复古老的西垣文字。他习过一年铸剑,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西垣王剑,上斩无德昏主,下佑黎民苍生。”拓跋熠道,“桑柘原一战后,西垣各国国主共同将此剑作为谢礼赠予迦叶摩量。”
拓跋氏兄弟不惯使剑,何况此剑有“王剑”之谓,一旦执掌在手,便肩负护卫西垣丘的重任,彼时他们连掌教之位都坐得心不甘情不愿,更别提将王剑作为随身兵刃。